在张义湛那场堪称影帝级别的即兴表演之后，羿终于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问心阵”。

两人乘坐着内部电梯，平稳地向第144层升去。电梯内，气氛有些沉默。羿的脸颊上还留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怨恨，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对张义湛那神来之笔的深深震撼。

“看，有时候，愤怒也是一种很好的伪装。”张义湛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影子，淡淡地说道，“‘问心阵’的逻辑，是检测‘来意’。它能分辨善意和恶意，但它很难分辨，一个人的‘恶意’，究竟是冲着谁去的。我刚才那一巴掌，成功地把你的‘杀意’，伪装成了‘嫉妒’和‘不忿’。一种……对同门的、无伤大雅的恶意。”

“我明白了。”羿低声说道，心中对张义湛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叮。”

电梯到达了144层。门一打开，一个充满了未来感的、纯白色的科研空间，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里就是“普罗米修斯”实验室。

数十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其中忙碌地穿行，各种精密的仪器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实验室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能量管道和符文矩阵构成的球形装置雏形，那应该就是“源流增幅塔”的核心。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婉知性的亚裔女子，正站在装置前，专注地记录着数据。她就是艾拉·苏博士。

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投身于科学的学者，没有任何区别。很难将她和那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疯狂计划联系在一起。

“王教授，李博士，欢迎你们。”艾拉··苏注意到了他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主动迎了上来，“我看了你们提交的论文，关于‘源流与细胞线粒体活性’的研究，非常有启发性。”

“苏博士过誉了。”张义湛也换上了学者的姿态，和她热情地握手，“我们才是对您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充满了敬仰和好奇。”

三人开始了一场看似平常的学术交流。

艾拉·苏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研究。在她的描述中，“普罗米修斯”计划，是一个伟大的、旨在提升全人类福祉的项目。

“……想象一下，当源流浓度大幅提升，我们就能用更低的成本，去净化被污染的空气和水源。清洁能源的获取将变得轻而易举。甚至，普通人的平均寿命，都能因此延长二十年。”艾拉的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这，将是改变世界的一大步。”

她的话，充满了感染力。

羿在一旁听着，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地动摇。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心为了“人类福祉”而奋斗的女人，再想想天地会那“处决”的冰冷命令，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罪恶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或许……天地会是错的？

或许，这个计划，真的是一个能带来希望的福音？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博士，您有没有想过……这项技术，可能会被滥用？它可能会加剧社会的阶级对立，甚至引发战争？”

艾拉·苏的笑容，微微一滞。她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任何伟大的技术，在诞生之初，都伴随着风险。火，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焚烧。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引导它。”她扶了扶眼镜，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相信天穹资本的董事会，也相信MSB的决策者们。他们会用最理智、最稳妥的方式，来推广这项技术，让它造福于每一个人。”

她的话，充满了对当权者的信任，一种……天真的信任。

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张义湛用眼神制止了。

张义湛的心中，却是一片雪亮。艾拉·苏，是一个典型的、活在象牙塔里的天才。她对技术的潜力充满了乐观，却对人性的黑暗，一无所知。

她或许是善意的，但她的这份“善意”，正在被天穹资本和其背后的势力所利用，成为撬动世界灾难的杠杆。

学术交流结束后，艾拉·苏安排他们住进了实验室旁边的休息室。距离天地会规定的“动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休息室里，羿终于爆发了。

“我们不能这么做！”他低吼道，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她不是坏人！她是个天才，一个想让世界变得更好的理想主义者！我们杀了她，和那些我们所憎恨的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坏人，但她的研究，正在被坏人利用，去达成一个更坏的结果。”张义湛平静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把真相告诉她！让她停止研究！或者，我们把她带走，让她为我们工作！”羿激动地说道。

“没用的。”张义湛摇了摇头，“第一，你觉得她会相信我们这些‘恐怖分子’的话，还是相信她一首以来效力的、光鲜亮丽的天穹资本？第二，即便我们带走了她，天穹资本依然拥有她的全部研究数据和理论基础，很快就能培养出下一个、甚至下十个‘艾拉·苏’。这个计划，己经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意志。”

“那……那也……”羿语无伦次，他无法反驳张义-湛的逻辑，但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他感觉自己的道德罗盘，己经彻底失灵了。

张义湛看着痛苦的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问你，羿。如果有一辆失控的列车，它的前方轨道上绑着五个人。而你身边有一个岔道开关，只要扳动它，列车就会转向另一条轨道。但另一条轨道上，也绑着一个人。你会怎么选？”

这是经典的“电车难题”。

“我……”羿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现在，我再告诉你。”张义湛的声音变得冰冷，“那另一条轨道上绑着的人，就是艾拉·苏。而前面那五个人，只是开始。如果不扳动开关，失控的列车会撞死他们，然后冲出轨道，坠入山谷，引发一场更大的灾难，造成数千、甚至数万人的死亡。现在，你告诉我，你扳，还是不扳？”

羿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张义湛是对的。在天地会那冰冷的、功利主义的逻辑下，牺牲艾拉·苏一个人，去阻止一场可能发生的世界级灾难，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了。”他睁开眼，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平静。

“准备动手吧。”

看着这样的羿，张义湛的心中，没有丝毫欣慰，反而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他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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