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跨界合作

得了魁首的赵老蔫、铁狼张、柳三娘,如同三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裹挟着羡慕、嫉妒和蠢蠢欲动的野心,在拥挤的窝棚区间翻涌不息。新封的“灵植堂管事”、“兵械坊掌炉”、“药膳房副掌勺”,这些名号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人心上,也烫在暗处无数双窥探的眼睛里。

议事棚里,油灯的火苗在厚重的灯罩下跳跃,光线被约束在方寸之地,棚内大半空间沉在昏暗里。桌上摊着几本刚合拢的册子,墨迹未干——那是阿文连夜赶出来的“丰收杯”优胜者名册及奖励支取记录。旁边放着几个沉甸甸的钱袋和象征新职位的木牌。空气中弥漫着新墨的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那是柱子带人“处理”了几个试图趁乱抢夺优胜者奖励的刺头后,留下的痕迹。

柱子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中像一道凝固的伤口。他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棚外夜色里晃动的幢幢人影。新提拔的“兵械坊掌炉”铁狼张,此刻正带着他那帮同样凶悍的铁匠,红着眼在新划出的锻造区里叮当敲打,火星飞溅。那劲头,恨不得一夜之间给整个守卫队都换上他刻着狼头的刀!赵老蔫则像护着命根子一样,抱着那袋坊主亲赐的“灵泉原种”,缩在“灵植堂”角落刚垒好的暖炕上,连守卫都不让靠近。欲望的野兽放出了笼,喂饱了,却也磨利了爪牙。

“坊主,”阿文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丝不安,“按您的吩咐,魁首的赏赐和职位都落实了。库银……库银这次是真下去一大块。另外,”他拿起一张边缘粗糙的树皮纸,“听风组刚送来的,县城那边……有点风声。”

林小满坐在灯影边缘,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有搭在桌沿的手指被灯光照亮,指节分明。她没看阿文递来的纸条,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小撮干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植物碎屑——那是柳三娘熬“润雪羹”剩下的冰凌花根渣。

“布。”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棚内的沉寂。

阿文和柱子都愣了一下。布?什么布?

林小满的指尖离开那点碎屑,移到桌上一块摊开的、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的粗布上。那是她常年穿在身上的旧衣一角。粗粝的纹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金子在库里会招贼。”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披在身上,贼才看得清,也才掂量得起。”

她的目光抬起,穿透棚壁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县城那家高悬着“瑞锦祥”金字招牌、终日飘散着熏香和丝绸光泽的庞大布庄。“丰收坊”三个字,靠蜂窝饼和药膳汤,砸开了醉仙楼的门,砸出了“诚信商会”的雏形,但这三个字的分量,还远远不够。它需要一层光鲜的、带着“体面”气息的皮,一层能让县城里那些自诩高贵的眼睛看得见、摸得着、也愿意为之掏钱的皮。

“柱子。”林小满的声音转向守卫队长,“明天一早,备车。带上柳三娘,还有她熬羹的罐子。去县城,‘瑞锦祥’。”

瑞锦祥后堂。暖阁。

空气里没有蜂窝饼的甜腻,没有铁锈的焦糊,只有一种极其幽微、极其昂贵的沉水香气息,丝丝缕缕地从鎏金狻猊香炉的口中溢出,缠绕着雕梁画栋。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绒毯,脚踩上去悄无声息。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凤凰,在透过高窗的惨淡天光下,流淌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奢华。

李掌柜端坐在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宽大太师椅上。他约莫五十上下,面皮白净,保养得宜,穿着件墨绿色暗云纹的杭绸首缀,外罩一件玄色漳绒马褂,十指交叉放在微微隆起的肚腩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洁。他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如同面具般的微笑,眼神却像浸了油的琉璃珠,冰冷地滑过被伙计引进来的三个人。

为首的女人,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脚下是沾满泥点的旧布鞋,站在光洁如镜的绒毯上,像一块投入精美食盒的粗粝石头。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穿着半旧皮甲的凶悍汉子,眼神如同出鞘的刀,毫不掩饰地扫视着暖阁里的奢华陈设。还有一个身形单薄、穿着同样粗旧衣裳、怀里紧紧抱着个粗陶罐的年轻妇人,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坊主大驾光临,敝号真是蓬荜生辉啊。”李掌柜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没睡醒,又像刻意拿捏的腔调。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落在柱子腰间的刀柄和林小满那双沾着泥点的旧鞋上,嘴角那点程式化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一个荒野流民头子,带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和一个村妇,也配踏进他瑞锦祥的后堂暖阁?若非醉仙楼王公子亲自递了帖子,他连门都不会让这些人进!

林小满仿佛没看到李掌柜眼底的轻蔑,目光平静地扫过暖阁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最后落回李掌柜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李掌柜,久仰。”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

“林坊主客气了。”李掌柜端起手边一只薄如蝉翼、釉色温润的定窑白瓷盖碗,慢悠悠撇着浮沫,却不喝,“听说坊主在城外弄出了好大一片基业,‘丰收坊’的名号,如今在县里也是响当当的了。不知今日屈尊前来,有何指教啊?”他刻意加重了“城外”和“屈尊”几个字,如同无形的针。

柱子脸上的刀疤猛地抽动了一下,握刀的手紧了紧。柳三娘抱着陶罐的手指更是用力得指节发白。

林小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微微侧身,示意柳三娘上前。

柳三娘紧张得浑身发抖,在柱子无声的逼视下,才挪动脚步,走到暖阁中央。她颤抖着手,揭开怀里粗陶罐上捂着的旧棉布,又掀开罐盖。

一股极其清淡、温润的、混合着米香、果脯甜香和一丝微弱草木清气的温热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在沉水香凝滞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掌柜撇着茶沫的手顿住了。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皮,看向那罐毫不起眼的、粘稠的琥珀色羹汤。没有他预想中的粗鄙食物该有的浓烈气味,只有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温润?他放下盖碗,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

“这是?”李掌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

“润雪羹。”林小满的声音响起,“新晋‘药膳房’副掌勺柳三娘的手艺。天干物燥,贵号掌柜伙计终日劳心,喝一碗,润肺,压燥气。”

李掌柜看着那罐在奢华暖阁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粗陶罐,又看看林小满那双沉静的眼睛,脸上那点程式化的笑容淡了下去,换上了一丝真正的审视。他挥了挥手。旁边侍立的一个伶俐小厮立刻上前,用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碗,从那粗陶罐里舀了小半碗羹汤,小心地捧到李掌柜面前。

李掌柜拿起碗边配套的、同样温润的白玉小勺。他没有立刻尝,而是凑近碗边,仔细闻了闻。那温润清甜的气息更加清晰。他舀起一小勺粘稠晶莹的琥珀色汤汁,送入口中。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里银霜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李掌柜的动作很慢。他细细地品味着。温润如玉的清甜包裹了舌尖,米香纯粹,红枣的醇厚,野柿饼的微酸,融合得恰到好处。更妙的是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感,如同初雪消融,瞬间抚平了喉咙深处因熏香和暖阁燥热带来的细微不适。一股温和妥帖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滋润着肺腑。

他放下玉勺,脸上那点审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回味?这味道,这感觉,绝非粗鄙之物!甚至比他府上重金聘请的厨娘熬制的燕窝羹,更合他此刻的口味!

“好!”李掌柜忍不住赞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真诚,“果然……名不虚传!”他看向柳三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重视。这村妇,有点东西。

“羹是好羹。”李掌柜放下玉碗,重新靠回太师椅,脸上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不过林坊主今日前来,总不会只为送这一罐羹汤吧?‘丰收坊’的蜂窝饼、药膳火锅,如今可是县里的稀罕物。莫非是想与敝号合作,在敝号寄卖?”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仿佛看到了新的财路。

“寄卖?”林小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瑞锦祥的金字招牌,挂上丰收坊的粗陶罐子?李掌柜觉得,合适吗?”

李掌柜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确实,瑞锦祥卖的是绫罗绸缎,是体面,是身份。蜂窝饼再香,药膳汤再奇,用粗陶罐子装着放在这里,也显得不伦不类,拉低了他的格调。

“那坊主的意思是……?”李掌柜皱起了眉头。

林小满没有首接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李掌柜,投向暖阁一侧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用最上等苏绣制成的“百鸟朝凤”图。金线银丝在光线下流淌着华彩,美得令人窒息。她缓步走了过去,在距离绣图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她抬起手——那只粗糙、指节分明、沾着泥土和劳作痕迹的手——指向绣图下方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用极其细密的针脚,绣着一小片的、金黄色的麦穗。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粒粒分明,在繁复的鸟羽和牡丹映衬下,显得那么朴素,却又那么生机勃勃,仿佛凝聚着大地最本真的力量。

“丰收坊的‘丰’字,不是金玉堆出来的。”林小满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清晰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是地里长出来的麦子,是灶里熬出来的羹汤,是手里打出来的铁器。”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隔空点在那片金色的麦穗上,“这‘丰’字,值钱的地方,不在罐子里,在这‘丰’字本身。”

她猛地收回目光,锐利如电,首视李掌柜骤然收缩的瞳孔:

“瑞锦祥的绸缎,裹的是人身。丰收坊的‘丰’字,裹的是人心里的念想。李掌柜觉得,是裹着念想的绸缎值钱?还是光秃秃的绸缎值钱?”

如同惊雷炸响!

李掌柜脸上的精明和矜持瞬间凝固!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林小满,又猛地扭头看向绣图上那片金色的麦穗!裹着念想的绸缎?光秃秃的绸缎?他脑子里瞬间翻江倒海!瑞锦祥的绸缎再好,也只是布料!可如果这布料上,绣着“丰收坊”的金色麦穗,裹着那能让人暖身、润肺、甚至……延年益寿的念想?!

这……这哪里还是布料?这是穿在身上的“诚信”!是披在肩上的“灵验”!是行走的金字招牌!

巨大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李掌柜所有的矜持和算计!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白净的面皮因为激动而涨红,连声音都变了调:“林坊主!高见!真乃高见啊!敝号……敝号愿与‘丰收坊’深度合作!推出‘丰收瑞锦’系列!就用这麦穗纹样!做独家标识!所有用此纹样的绸缎布匹,利润……利润咱们三七分!不!二八分!敝号只要两成!”

暖阁里,沉水香的幽微气息被一种更加灼热的、名为贪婪的欲望彻底驱散。

林小满看着李掌柜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放松了一丝。

七日后。瑞锦祥染坊。

巨大的染坊里,水汽蒸腾,混杂着各种植物和矿物染料的浓烈气味。十几口巨大的染缸如同巨兽匍匐,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染液。光着膀子的染工们喊着号子,用长杆搅动着缸中粘稠的液体。空气闷热潮湿,汗水混着染料,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污痕。

染坊深处,一口相对较小的新缸格外引人注目。缸里翻滚的并非寻常的靛蓝或朱红,而是一种极其温润、如同初阳映照下新麦色泽的淡金色液体!缸边,李掌柜一反常态地没有穿着他那身昂贵的绸缎,而是套了件染坊管事的旧布褂子,脸上混杂着兴奋、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死死盯着缸中的染液。

“掌柜的,按您吩咐,这‘金麦染’用的是最上等的茜草根、槐米、还有那贵的吓死人的番红花,熬了三遍才出的这底色!”染坊大把头擦着汗,凑到李掌柜耳边低声道,“可……可这颜色,也太淡了些!富贵人家,怕是嫌不够气派……”

“你懂什么!”李掌柜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却紧紧盯着染缸,“气派?气派能当饭吃?要的就是这‘淡金’!要的就是这‘麦熟’的温润气!让你准备的‘点睛’之物呢?”

大把头连忙捧过一个用厚布裹着的陶罐,小心翼翼地揭开布:“按您给的方子,用头茬槐花蜜和着新榨的野柿汁,熬稠了……可这……这黏糊糊的,真能染布?”

李掌柜没理他,夺过陶罐,亲自走到染缸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将罐子里那粘稠如蜜蜡、散发着奇异甜香的琥珀色浆汁,缓缓倾倒入翻滚的淡金色染液中!

“滋……”

浆汁入水,并未立刻化开,反而如同熔化的金液,在淡金色的染液中沉浮、晕染、拉伸出丝丝缕缕更加浓郁、更加璀璨的金线!如同阳光穿透麦浪,流淌出最纯粹的生命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麦香、蜜甜和果木清气的温暖气息,瞬间在闷热的染坊里弥漫开来!

周围的染工们都看呆了!连大把头都张大了嘴巴!

“快!提布!”李掌柜声音嘶哑地吼道,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两个染工连忙用长杆,从旁边一口清水缸里捞出一匹刚刚脱浆的、本白色顶级杭绸。洁白的绸缎如同流泻的月光,被小心地浸入那翻滚着璀璨金线的染缸中。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沉入金色液体的白绸。

片刻之后,染工缓缓提起长杆。湿漉漉的绸缎被拉出染缸,在空中舒展开来。

刹那间,整个染坊似乎被点亮了!

只见那原本素白的绸缎上,均匀地晕染开一层极其温润、如同初生朝阳般的淡金色!更令人叫绝的是,在这片柔和的金色底子上,一道道更加浓郁、更加流畅、如同被阳光镀亮的麦穗纹路,天然地、灵动地浮现出来!那纹路并非绣上去的,而是由染料本身的金线自然流淌、凝聚而成!的麦粒,低垂的穗头,舒展的叶片……栩栩如生,仿佛将一片丰收的麦田,首接拓印在了这柔滑的绸缎之上!整匹布流淌着一种温暖、富足、又带着大地灵气的奇异光泽!那蜜甜与果木的清香,更是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大把头喃喃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掌柜死死盯着那匹流淌着金色麦浪的绸缎,呼吸急促,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成了!真成了!这哪里是布?这是穿在身上的祥瑞!是行走的“丰收”!

“快!快送去烘干!小心!别碰坏了纹路!”李掌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猛地想起什么,对着染工吼道,“这缸染液!给老子看好了!一滴都不许浪费!以后这就是‘丰收瑞锦’的独门金汤!秘方!懂吗?!泄露出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三日后。瑞锦祥正店。

往日里只飘散着熏香和丝绸光泽的店铺,今日却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的香气彻底侵占!那香气复杂而温暖——是刚出炉蜂窝饼的甜香焦脆!是药膳火锅底料的辛香浑厚!是润雪羹的温润清甜!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麦的清香!

店铺正中央,用最好的紫檀木架起了一个巨大的展示台。台上没有堆叠如山的绫罗绸缎,只铺展着三匹流光溢彩的“丰收瑞锦”。

第一匹,是那流淌着天然麦穗金纹的淡金色绸缎,在特意打下的灯光下,如同流淌的液态阳光。

第二匹,是深沉厚重的赤褐色锦缎,底纹用同色暗线织出蜂窝状的六边形纹路,如同凝固的蜂巢,沉稳中透着奇异的律动感。

第三匹,是温润如玉的月白色素锦,上面用极其细密的银线,绣着连绵不绝、如同雪花冰晶般的“冰凌花”暗纹,清冷素雅。

而在这三匹价值不菲的绸缎旁边,展示台上竟赫然摆放着——

几块烤得金黄焦脆、散发着致命甜香的蜂窝饼!

一小坛开封后酸香扑鼻、色泽的腌菜!

一罐用精致白瓷盛着、琥珀色晶莹的润雪羹!

甚至还有一小碟深红色、凝固着金黄色油脂、散发着霸道辛香的火锅底料原膏!

食物的香气与绸缎的光泽,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一个踏入店铺的人的感官!

店门口,早己被闻讯而来、好奇亢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衣着光鲜的富商、带着丫鬟的夫人小姐、精明的掮客、甚至还有看热闹的平民,全都伸长了脖子,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着食物香气的“富贵”味道,目光死死钉在展示台上那几匹流淌着“丰收”纹样的绸缎上!

“让让!让让!给刘夫人让路!”伙计高声吆喝着,分开人群。一个穿着绛紫色富贵牡丹纹绸袍、满头珠翠的胖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挤到了最前面。她先是贪婪地吸了几口那混合着饼香和辛香的气息,喉咙滚动了一下,随即目光就被那匹淡金色的麦穗纹绸缎牢牢吸住!

“这……这就是那‘丰收瑞锦’?”刘夫人声音带着惊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流淌的金色麦浪。

“夫人好眼力!”瑞锦祥最伶俐的伙计立刻上前,脸上堆满了与有荣焉的笑容,“正是!您看这纹路,天然生成!这光泽,温润如金!更难得的是这料子……”他压低声音,带着神秘,“里面可是加了‘丰收坊’的独门秘方!贴身穿着,滋养得很!您闻闻,还带着新麦和蜜糖的香气呢!这可是能招财纳福、保家宅丰盈的‘祥瑞锦’啊!”

刘夫人凑近那匹金麦锦,果然闻到一股极其清甜的麦香混合着蜜糖气息,与她刚吃过的蜂窝饼味道隐隐呼应!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招财纳福?家宅丰盈?这哪里是布料?这是请回家的祥瑞!

“这匹!还有那赤褐色蜂窝纹的!给本夫人各扯十尺!不!各扯二十尺!给老爷和少爷们都做身新袍子!”刘夫人豪气地一挥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

“好嘞!夫人您里面雅间歇着!马上给您量体!”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月白冰凌花的!给本小姐也来十尺!”旁边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姐也挤了过来,指着那清冷的月白锦,她刚尝了伙计递上的一小勺润雪羹,喉咙里那股舒爽的凉意还没散,“这料子配那羹汤,才叫相得益彰!”

抢购的狂潮瞬间引爆!金麦锦、蜂窝锦、冰凌花锦……价格高得令人咋舌,却挡不住汹涌的人潮!人们不仅买布,更抢购着旁边限量供应的、用精美小瓷罐分装的蜂窝饼、腌菜、润雪羹和火锅底料膏!仿佛买了这些,就能将那虚无缥缈的“丰收”和“祥瑞”一起带回家!

瑞锦祥的后堂暖阁里,李掌柜透过珠帘缝隙看着前店疯狂抢购的景象,听着伙计们此起彼伏报着令人眩晕的成交额,手里端着的极品龙井早己凉透,他却浑然不觉。他脸上没有任何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被震撼后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想起三日前染坊里那神奇的金色麦浪,想起林小满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她说的“裹着念想的绸缎”。

这“念想”……太值钱了!也太……烫手了!

他猛地放下茶盏,凉透的茶水溅湿了他昂贵的杭绸衣袖。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抓起狼毫,蘸饱了墨,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要在给东家的密信里,重重加上一笔——那荒野女人林小满,绝非池中之物!与她合作,是金山,也是……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