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货郎留下的那句“宝地”,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在每一个丰收坊成员的心头。坊心空地上,再没了丰收宴后的闲适,空气里弥漫的也不再是食物香气,而是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金属摩擦、木材断裂和冻土挖掘的粗粝声响。林小满站在新堆起的雪垛上,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那块冰冷的生铁锭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这是警醒,更是责任。
“铁牛哥!”她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寒风,“带守卫队,把外围所有陷阱,再犁一遍!被雪埋的、被冻坏的,一个不留,重新挖,重新布!要阴,要狠!记住,来的绝不会只有饿狼,还有比狼更凶的东西!”
“是!”李铁牛吼声如雷,脸上的憨厚被一种近乎狰狞的狠厉取代,他抄起一根临时削尖的硬木矛,带着一群同样眼神凶狠的汉子,扑向风雪肆虐的围墙之外。
“王叔!”林小满转向王老实,“围墙,是我们的命!一寸都不能松!带上建设队所有人,检查每一段!裂缝?用雪水混泥浆,给我冻死它!不够厚?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木头、石头,往上堆!瞭望塔顶,立刻搭防雪棚,人要站得住,眼睛要看得清!”
王老实用力点头,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紧紧握着一把石斧:“坊主放心,墙在人在!柱子,二狗,带上家伙,跟我走!”建设队的汉子们扛起简陋的工具,沉默而迅速地扑向那道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土黄色屏障。
“张婶!”林小满看向内务队的核心,“地窖里的粮、棚里的菜、工坊存的油盐酱醋,还有熏肉……清点!按着只出不进、按着外面一粒粮食都进不来的最坏打算,重新算!我们还能撑多久?”
张婶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片凝重:“明白,小满。老婆子心里有数,一粒米都糟蹋不起!”
“孙秀才!”林小满的目光落在略显单薄的身影上,“记工分!从今天起,凡是参与围墙加固、陷阱布设、巡逻值守、武器制作的,一律双倍工分!这是保命的活计,值这个价!”
孙秀才扶了扶冻得发白的眼镜片,重重点头,手中炭笔在粗糙的树皮纸上划下有力的痕迹:“理当如此!功在守御,利在千秋!”
命令如冰珠砸落,迅速冻结了所有侥幸与松懈。丰收坊如同一架被强行上紧发条的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发出了沉重而坚韧的运转声。恐惧被压进了骨头缝里,转化为一股沉默而决绝的力量。
防御升级的核心,落在了那片被林小满划定为“禁区”的坊心角落。这里堆积着众人眼中坊主“神秘”收集来的木材和石料,此刻终于揭开了用途。
“坊主,这木料……够硬实!”王老实抚摸着几根粗直的原木,眼中放光,这是建造瞭望塔骨架的关键。
“石头也方正,省了打磨的功夫!”建设队的柱子抱着一块沉重的条石,气喘吁吁却满是兴奋。
林小满点头,空间缓慢积累的材料终于派上用场。她指向空地中央:“这里!起瞭望塔!要足够高,视野越过围墙,看到荒地远处!地基挖深,用冻土混合碎石夯实!王叔,你总负责!”
“明白!”王老实立刻召集人手。冻土坚硬如铁,石镐砸下去火星四溅,虎口震得发麻,却无人抱怨。地基坑在号子声中一寸寸加深。粗壮的原木被众人喊着号子合力竖起,深深嵌入冻土基座,再用坚韧的藤条和浸过水的生牛皮绳死死捆扎固定。新的瞭望塔骨架,在风雪中倔强地向上攀升,目标直指灰暗的天空。
围墙的加固则更为艰苦。原有的土墙在暴风雪和严寒的交替侵袭下,表面布满龟裂。建设队的汉子们用石斧、骨凿,一点点将松动的冻土块撬下,清理干净。林小满空间里提供的、经过初步筛选的石料被搬运过来,大的作为基石,小的则与挖开的冻土、融化的雪水混合,搅拌成粘稠冰冷的“三合泥浆”。
“快!抹上去!趁没冻硬之前!”王老实嘶哑地指挥着。汉子们赤着手(手套太笨拙),不顾刺骨的冰冷,将泥浆狠狠拍打在墙体裂缝和需要加厚的地方,再将大小不一的石块用力摁进泥浆里。雪水混着泥土,迅速冻结,将石块与墙体牢牢粘结成一个整体。一段段原本脆弱单薄的土墙,在众人血肉之躯的劳作下,如同披上了粗糙而坚硬的岩石铠甲,厚度和高度都在不断增加。
工坊区,炉火从未如此炽热。王铁匠成了绝对的核心。那块来之不易的生铁锭,在炭火的舔舐下终于变得通红。王铁匠屏住呼吸,布满老茧的手稳如磐石,小铁锤精准落下,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在铁砧上反复锻打、延展、淬火。汗水在他古铜色的脸颊上蒸腾,他眼中只有那逐渐成型的、泛着幽冷青光的扁平锐器——匕首!
“成了!”王铁匠用铁钳夹起第一把淬火完成的匕首,刃口虽短,却透着令人心悸的锋利寒芒。他小心翼翼地将它递给旁边眼巴巴守着的李铁牛。
李铁牛接过匕首,粗糙的手指拂过冰冷的刃口,眼中爆发出狼一般的凶光。他立刻将其绑在一根硬木短棍顶端,一把简陋却足以致命的短矛诞生了。“好东西!”他低吼一声,立刻召集守卫队骨干,开始分发这些宝贵的铁尖武器,并传授最凶狠的捅刺手法。
与此同时,张婶带领的内务队妇女和半大孩子们也没闲着。她们收集能找到的所有坚韧藤蔓、麻绳,按照林小满结合王老实陷阱经验画出的草图,制作着各种阴险的触发索、绊索和套索。赵氏则领着几个手巧的姑娘,用收集到的坚硬禽类羽翎,仔细削制着弩箭的尾羽。孙秀才甚至贡献了他的几支硬木笔杆,被王铁匠截断打磨,成了弩箭的箭杆。
林小满穿梭在每一个关键节点。她站在不断增高的瞭望塔基架上,感受着脚下原木传递来的震动,指着远方一处丘陵:“那里!视野死角,需要加一个暗哨位!”她在工坊里,仔细查看王铁匠锻打的每一寸铁刃,提出更利于穿刺的修改建议。她蹲在围墙下,用手测试着新糊上冻土泥浆的硬度和粘合度。她的空间成了临时的物料中转站,精准地提供着各处急需的木材、石料、绳索,甚至是少量的铁钉(空间微量生成),极大地提升了效率。
时间在冰与火的碰撞中流逝。当夕阳的余晖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昏黄的光时,丰收坊的轮廓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低矮的土围墙,高度增加了近半人,厚度更是翻倍,表面镶嵌着嶙峋的石块,如同披甲的巨兽匍匐在雪原上,散发着冰冷的防御气息。一座全新的、更高更坚固的瞭望塔矗立在坊心,顶部搭起了遮风挡雪的厚实草棚,视野豁然开朗。围墙外,被重新布置的陷阱带在雪层下隐藏着致命的獠牙,等待不速之客的踏足。
守卫队的汉子们,手中不再是简陋的骨矛石斧,大部分人的主武器都换上了加装了铁矛尖的短矛,腰间别着王铁匠日夜赶工打造出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几张结构相对复杂、拉力强劲的木弩被分配到最有经验的射手手中,箭袋里插着尾羽整齐、箭头被磨得锋利的弩箭。
晚饭是沉默的。野菜糊糊里几乎看不到油星,但每个人都在大口吞咽,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力量。篝火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紧绷的脸庞,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烟火气,只剩下如铁般的坚硬和警惕。
李铁牛站在新落成的瞭望塔顶层,迎着刺骨的寒风,目光鹰隼般扫视着围墙外那片被暮色和积雪覆盖的、危机四伏的荒原。他粗糙的手紧握着冰冷的木弩弩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脚下,是他们在绝境中一寸寸夯筑、一石一木垒砌起的壁垒,是他们的血汗和希望凝结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