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雨丝缠着药香,在青瓷博山炉里袅袅升起。苏沉璧将银针缓缓刺入承山穴,老夫人膝头的淤肿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
"璧丫头这手金针渡穴的本事,倒比太医院那群老骨头还灵光。"老夫人抚着膝头感叹,话音未落便被外间喧哗打断。
"老夫人!二姑娘见红了!"
苏沉璧收针的手微微一顿。隔着珠帘望去,苏玉瑶正软倒在谢明霁怀中,月白裙裾上洇开刺目猩红。那侍卫的手虚扶在她腰间,玄色箭袖衬得指节愈发苍白。
"快传太医!"老夫人急得首拍软榻,"瑶丫头有孕怎么不早说!"
苏沉璧的目光掠过窗棂外那丛新折的芍药。晨起时她分明瞧见药童往西厢房送的是赤芍,此刻却成了安胎的紫苏叶。绣鞋碾过青砖缝里半片赤色花瓣,暗香丝丝缕缕缠上裙角。
"张太医,我这妹妹的胎......"她故意将话尾悬在满室焦灼里。
老太医的眉头拧成死结:"二小姐这脉象......"话音未落,苏玉瑶贴身丫鬟扑通跪地:"求老夫人做主!今晨奴婢见大小姐往二小姐的安胎药里添东西!"
锦盒当啷落地,苏沉璧看着从自己妆奁中翻出的药包,忽然想起三日前谢明霁在回廊拦她时,指尖那抹似有若无的沉水香。
"璧儿,你太让老身寒心了。"老夫人将鸠杖重重顿地,"去祠堂跪着,等侯爷回府发落!"
夜雨打湿了青砖,苏沉璧望着祠堂外那角玄色衣袂。谢明霁的佩刀在雷光中泛着冷芒,而他掌心躺着的,正是今晨药童焚烧赤芍的灰烬。
"侍卫不该擅离职守。"她盯着他衣襟上的水痕。
"属下奉命看守罪人。"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在掌心划下一串药名。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苏沉璧看清他眸中跳动的火焰,竟比佛前长明灯还要灼人。
残阳如血,苏沉璧握紧袖中淬毒的银簪,看着眼前紫袍玉冠的男子将龟甲掷入铜炉。龟甲在炭火中发出细微爆裂声,谢明霁垂落的广袖被热浪掀起,露出腕间狰狞的刀疤。
"谢督主是要用巫蛊之术诬我谋逆?"她盯着对方腰间绣春刀上未干的血渍——半个时辰前,正是这把刀架在她颈间,逼她踏入这间布满卦幡的密室。
谢明霁用铁钳翻动灼红的龟甲,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诡谲阴影:"苏司药可知,成汤伐桀前曾三灼龟甲?"龟甲突然发出清脆裂响,他眼底泛起异彩:"裂纹自巽位起,过离宫入兑泽,恰应《归藏》第三十六卦——"
"我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苏沉璧猛地拍碎案上药杵,碎瓷划破掌心。血腥味弥漫的刹那,窗外惊起数只寒鸦,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男人忽然逼近,带着松烟与铁锈交织的气息。他沾取她掌心血珠,在龟甲裂纹处描出猩红轨迹:"当年武王伐纣,龟兆显'大凶'仍渡孟津。"染血的指尖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血脉:"此刻裂纹穿宫破煞,分明是阴阳双星合曜之相。"
铜炉中炭火爆出刺目火星,映出龟甲上渐渐成形的血色卦象。苏沉璧瞳孔骤缩——那些蜿蜒血痕竟与她贴身玉佩的纹路完全契合,那是母亲临终前用血绘制的神秘图腾。
"看来苏司药认得天机盘残纹。"谢明霁抖开染血的圣旨,玄色帛布上赫然是她房中搜出的巫蛊人偶,"今夜子时若不能破解御花园的七星尸蛊,你苏家九族的血..."他拭刀轻笑,刀身映出龟甲上逐渐凝固的卦辞:同舟涉险,双星同辉。
远处传来三更梆响,谢明霁忽然割破两人手腕。鲜血交融滴入龟甲瞬间,密室西十九盏长明灯齐齐爆亮,将卦辞最后一笔染成鎏金——"生死同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