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官道时,谢明霁的佛珠断了。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进苏沉璧的轿底,她踩着其中一颗撩开湘妃竹帘,鎏金护甲上还沾着西羌使臣喉间的血。
"谢少卿的《楞严咒》念到第几品了?"苏沉璧将染血的帕子掷出轿外,正盖住地上"诸行无常"的梵文刻珠,"不如猜猜这血里掺了几钱鹤顶红?"
谢明霁的月白官服早己湿透,心口处洇开的血渍像朵将枯的优昙婆罗花。三日前他亲手剜出的长生蛊正在琉璃瓶里嘶鸣,与苏沉璧腕间金铃共振出妖异的调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他忽然诵起《心经》,指尖按住轿辕上未干的血迹。苏沉璧颈间坠着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那正是魏襄密室中存放柔妃遗物的匣子钥匙。
暴雨中混进一缕沉水香,苏沉璧瞳孔骤缩。这是噬心引发作的前兆,而谢明霁掌心血痕正缓缓爬向刻着"色即是空"的佛珠。她突然嗤笑出声:"原来大人把噬心蛊种在自己心脉?可惜这具身子早被秘药腌透了..."
话音未落,谢明霁突然掀帘而入。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滴在她锁骨处的月牙疤上,激得长生蛊在琉璃瓶中疯狂冲撞。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后颈,摸到新刺的梵文——正是昨夜从魏襄佛经上消失的那句"不生不灭"。
"师妹在太极殿弑君时,可听见檐角风铃响?"他呼吸间带着药师佛前的供香,"那铜铃里藏着柔妃娘娘的..."
苏沉璧突然咬破他喉结,将腥甜咽下:"师兄猜错了,铃铛里是师父的指骨。"她染着蔻丹的手按在他心口,"就像你猜不到,当年报国寺给我种噬心引的,正是你跪拜了十年的老方丈。"
(离间计)
苏沉璧将五皇子的鲛绡信笺浸入玫瑰露时,窗外正飘着今岁第一场雪。信上"月上柳梢"西字遇热显出血色纹路——这是用柔妃生前最爱的朱砂混着孔雀胆写的密文。她将信笺折成双鱼佩形状,故意让边角露出太子书房那卷《左传》的书匣。
"姑娘当真要同时招惹东宫与重华宫?"谢明霁的声音从博古架后传来,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苏沉璧昨夜落在佛堂的鎏金香囊,"这香囊里掺的龙涎香,恰好能解五皇子所中的七星海棠。"
苏沉璧笑着将冰裂纹瓷瓶掷向炭盆,紫烟腾起时,信笺上血色纹路突然化作北境舆图。她赤足踩过满地灰烬,金铃缠着谢明霁的佛珠绕上他手腕:"大人不妨猜猜,太子看到信上暗纹时,会觉得是五弟要夺兵权,还是...要抢他的人?"
(锦鳞劫)
太子捏碎青玉镇纸时,苏沉璧正在重华宫描眉。五皇子握着她的手添上最后一笔远山黛,突然轻笑:"皇兄此刻怕是己看到那封'情真意切'的信了?"他指尖顺着她腕间金铃滑进衣袖,"只是美人为何要用西羌文写'戌时三刻'?"
窗外骤起刀剑声,苏沉璧反手将簪子刺入五皇子掌心。鲜血滴在青铜烛台,竟将信笺残片上的情诗烧成北境布防图。她贴着五皇子战栗的耳垂呢喃:"殿下可知噬心引发作时,最妙的是将解药涂在他人伤口?"
谢明霁破门而入时,正见苏沉璧俯身去舔五皇子腕间血。他手中染血的佛经重重摔在案上,震得鎏金香囊滚出半颗药丸——正是太子今晨赐给五皇子的"安神丹"。
"好一出二龙戏珠。"谢明霁突然捏碎药丸,露出里面裹着的长生蛊幼虫,"可惜两位殿下都忘了,二十年前柔妃娘娘是怎么被蛊虫..."
话音未落,五皇子突然抽搐着掐住自己咽喉。苏沉璧腕间金铃炸裂,琉璃碎片在谢明霁颈侧划出血线。她笑着将染血的碎片按进他掌心:"现在大人可懂了?噬心引最喜兄弟相残的血气。"
(双生局)
魏襄的棺椁被雷劈开那夜,苏沉璧从焦尸手中抠出半块玉珏。火光中,谢明霁正将太子与五皇子按在青铜镜前——两人耳后朱砂胎记被药水洗去后,赫然都露出月牙形烙伤。
"原来千岁当年将双生子都做成了药人。"苏沉璧突然割开自己掌心,将血滴在长生蛊幼虫上。蛊虫在碰到太子与五皇子混合的血时,竟同时钻入两人心口。
谢明霁的佛珠突然爆开,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在地上拼出梵文"痴"字。他抓住苏沉璧流血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旧伤:"师妹这场离间计,原是要用兄弟血唤醒所有长生蛊?"
暴雨倾盆而下,苏沉璧笑着展开那封染血的情书。被血水晕开的"月上柳梢"处,浮现出魏襄的字迹:"双生子祭蛊日,苏氏女涅槃时。"
(涅槃烬)
青铜鼎中的长生蛊化作金粉时,苏沉璧腕间的锁魂铃裂了。谢明霁用染血的菩提子压住她心口妖纹,却见鼎身浮现的《药师经》第十二愿正在消退——那是用柔妃骨灰混着朱砂写就的续命咒。
"师兄现在收手,还能做回你的佛子。"苏沉璧将太子与五皇子的心头血倒入鼎中,看血雾凝成并蒂莲形状,"魏襄说的吞噬,是让我成为新蛊的容器。"
谢明霁的佛珠突然勒进她脖颈,一百零八颗血菩提在雨中显现山河脉络。他眼底映出鼎内浮起的鎏金地图,正是二十年前被抹去的冷宫密道图:"你早知我是...!"
惊雷劈碎殿梁,苏沉璧趁机将蛊灰按进他胸前伤口。剧痛中,谢明霁看见自己血滴在菩提子上,竟显露出"谢氏七郎"的铭文——这串他自幼佩戴的佛珠,原是冷宫皇子才有的长命锁。
"多可笑?"苏沉璧掰开他攥着菩提子的手,"你劝我向善时用的佛珠,恰是柔妃娘娘用血浸过的囚链。"
(往生咒)
第一个暴毙的是三皇子。他心口钻出的蛊虫在空中炸成金雾,落地竟变成带血的梵文。谢明霁在雾中抓住苏沉璧的手,发现她腕间锁魂铃正在吞食金雾。
"你故意让所有皇子都染上长生蛊..."他碾碎琉璃瓶中最后一只母蛊,"就为逼我用梵天咒净化皇城?"
苏沉璧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妖纹己蔓延成药师佛忿怒相。她将谢明霁的佛珠缠在发间,金铃突然发出超度亡魂的梵音:"师兄猜反了,我要你用这串沾满谢氏血的佛珠,送整个皇族入无间地狱。"
暴雨突然倒卷,谢明霁看到雨滴里浮动着无数"卍"字咒文。他腕间佛珠开始发烫,苏沉璧后颈的梵文刺青竟与空中咒文共鸣——那是魏襄用柔妃血写的往生咒,唯有谢氏皇族血脉能启动。
"现在你该懂了?"苏沉璧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噬心引真正的解法,是用仇人之子..."
(因果镜)
当最后一只蛊虫在往生阵中焚毁时,苏沉璧看见了十岁的自己。小娘子踮脚将染血的菩提子串成链,戴在柴房少年腕间:"阿霁要活着,活到为我点往生灯那日。"
现实中的谢明霁正跪在琉璃塔顶,腕间佛珠与塔铃共振出往生咒全篇。他怀中苏沉璧的身躯渐冷,心口却浮起鎏金梵文——正是青铜鼎缺失的第十二愿:"愿众生解脱后,犹入地狱度人。"
"你终究...选了这条路..."谢明霁将菩提子按进她胸口的洞穿上。血光冲天时,塔顶经幡突然显现北境地图,标注着二十年前柔妃族人的流放地。
暴雨骤停,苏沉璧染血的指甲在地面刮出最后一道符咒。谢明霁俯身辨认时,发现竟是句未写完的戏文:"待来世,我作佛子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