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雕花的殿门缓缓推开，苏沉璧捧着鎏金酒壶的手微微一颤。九千岁斜倚在白虎皮榻上，玄色蟒袍领口松散，露出一截爬满咒文的脖颈——那是以活人魂魄喂养蛊虫的痕迹。

"沉璧，你今日的眉黛画歪了。"他轻笑一声，腕间缠着的碧眼蛇吐着信子，蛇尾扫过她手背。酒壶中的鸩毒泛起涟漪，映出苏沉璧眼底翻涌的恨意。

三日前，正是这人在摘星楼用谢明霁的半幅山河图做筹码："要么你亲手毒杀本座，要么本座让噬魂蛊啃光他的眼睛。"彼时她隔着水镜看见谢明霁被困在万蛊窟，冰裂纹己从手腕爬上眼尾，血泪在蒙眼的白绫上凝成霜花。

殿内龙涎香突然浓得呛人。九千岁支着额角看她斟酒，玉杯边缘的鹤顶红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蓝光："知道为何非要你动手么？"他指尖掠过她袖口的金丝牡丹纹，"当年你娘亲难产时，也是这般捧着毒酒求本座——求我让稳婆剖腹取子。"

酒液泼洒在苏沉璧的织金裙摆上，蚀出点点焦痕。她突然想起谢明霁在幻境中给她看的记忆碎片：三百年前昆仑祭坛上，九千岁的身影曾出现在血色太极阵边缘，手中握着的正是封印谢明霁神魂的青铜锁！

"饮下这杯酒，我就告诉你谢明霁心口的山河图缺了哪一笔。"九千岁突然扣住她手腕，碧眼蛇顺着酒壶攀上她肩头，"就像当年告诉你娘，她腹中胎儿被下了同命蛊..."

殿外传来更漏声。子时将至，苏沉璧听见自己腕间冰裂纹发出细碎的碎裂声——这是谢明霁濒死的征兆。她猛地端起酒杯抵在九千岁唇边，却见那人眼底泛起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和你娘一样..."鸩毒入喉的瞬间，他心口突然浮出半卷山河图残页，与谢明霁体内的图纹严丝合缝，"都不肯等我把话说完。"

鲜血从他七窍涌出，碧眼蛇突然暴起咬住苏沉璧的指尖。剧痛中，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藤疯长——九重宫阙深处，年轻的九千岁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子跪在雨夜，怀中婴儿眉心闪着与苏沉璧一模一样的山河图纹。而谢明霁的影子立在宫墙上，手中握着滴血的青铜锁。

"你以为的同命蛊..."九千岁染血的手按在她心口，那里跳动的山河图突然灼如烙铁，"不过是本座用半条命替你承的反噬..."

殿门轰然倒塌。谢明霁的白绫浸透血色，手中提着的正是万蛊窟母蛊的头颅。他踉跄着要去拉苏沉璧，却被她心口浮现的完整山河图震开——那图上缺失的最后一道山脉，竟与九千岁消散的魂魄融为一体。

"父亲...？"苏沉璧怔怔望着掌心浮现的青铜锁虚影，锁芯里封着一缕与九千岁别无二致的魂魄。谢明霁突然咳出冰碴般的黑血，蒙眼的白绫寸寸断裂——他瞳孔中映出的苏沉璧，额间竟生出了九千岁独有的堕仙印。

朱雀长街铺满金丝牡丹纹红毯时，苏沉璧额间的堕仙印正灼烧如烙铁。十二鸾凤金步压得她脖颈生疼，织金嫁衣下冰裂纹己爬上锁骨——每道裂痕里都浮动着九千岁消散前的记忆残片。

"娘娘，该接凤印了。"礼官捧着玄玉匣跪在銮驾前，匣中冰魄映出她猩红的瞳孔。三日前新帝将谢明霁囚在观星塔的画面在冰魄中一闪而过，那人腕间缠着刻满咒文的锁链，正将山河图残页往心口按。

苏沉璧突然轻笑出声。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玄玉匣，冰魄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告诉陛下，本宫不喜玉石..."嫁衣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与谢明霁同款的青铜镯——那是用万蛊窟母蛊炼化的锁魂器，"倒是对塔顶的星轨图，颇有兴趣。"

百官哗然中，她霍然起身。九重锦缎嫁衣层层剥落，露出其下素白劲装。额间堕仙印迸出血光，在空中凝成与山河图如出一辙的阵纹，竟将整座祭天台笼罩其中。

"沉璧！"新帝的龙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玉玺浮现出与九千岁相似的咒文，"你以为谢明霁还能撑多久？他心口的山河图缺了最后一笔，唯有朕的..."

话音未落，苏沉璧己闪现在观星塔顶。塔内景象让她瞳孔骤缩——谢明霁被十八道青铜锁贯穿肩胛，脚下血色阵法竟与三百年前昆仑祭坛的布局完全倒置。最骇人的是他心口处，半卷山河图正在蚕食冰裂纹，而缺失的那道山脉纹路，赫然与新帝玉玺上的图腾吻合。

"终于明白了？"谢明霁咳出带着冰碴的黑血，锁链随着他的笑声叮咚作响，"新帝是九千岁用我残魂捏的傀儡，玉玺里封着山河图最后一笔..."他忽然引着苏沉璧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山河图纹路骤然发烫，"现在要补全，需用绘者心头血——也就是你觉醒的魔神血脉。"

塔外突然传来禁军破门声。苏沉璧望着谢明霁渐渐透明的指尖，突然扯断颈间锁魂器。青铜镯炸裂的瞬间，三百道冰刃自她周身迸发，将整座观星塔雕成冰晶牢笼。

"你教过我..."她在谢明霁骤缩的瞳孔中咬破指尖，血珠凝成与当年别无二致的描金笔，"山河图的主人，永远知道怎么改命数。"

笔尖刺入心口的刹那，千里外昆仑山突然传来巨响。冰棺中男子的第三只眼霍然睁开，与新帝额间突然裂开的竖瞳同时流出血泪。苏沉璧腕间的冰裂纹疯狂蔓延，却在触及谢明霁心口时化作璀璨星纹——那缺失的山脉终于补全，却是以她眉心血为引，将九千岁封在玉玺中的残魂生生炼化。

新帝的嘶吼响彻云霄时，苏沉璧正扶着谢明霁跌出虚空裂缝。身后是崩塌的皇城，眼前是苍茫雪山，而她掌心躺着半枚染血的凤印——印纽处嵌着的，正是冰棺男子腕间缺失的那截发带。

"现在去哪？"谢明霁蒙眼的白绫被山风吹散，露出重获清明的双眸。苏沉璧将凤印抛向深渊，指尖凝出与当年毒杀九千岁时一模一样的酒盏："去寻个答案..."盏中鸩毒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问问三百年前，究竟是谁第一个动了同命契的念头。"

雪雾深处忽然传来锁链拖曳声。谢明霁脸色骤变，刚要结印却被苏沉璧按住了手。她眉心堕仙印红光大盛，腕间星纹竟与雪山深处某处产生了共鸣："你听...像不像冰棺开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