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面凝结成冰晶镜面，倒映着穹顶紊乱的星轨。苏沉璧赤足踏上冰面，足尖点过的位置漾开血色涟漪，裙裾翻飞间惊破满室寒雾。

"明霁！"她仰头望向冰室中央的玄玉台。

九重锁链自穹顶垂落，缠绕着青年素白如雪的长发。谢明霁眉心血痕蜿蜒至下颌，在冰晶映照下恍若神像泣血。他周身浮动的金色符文正在吞噬穹顶星图，每吞噬一颗星辰，发间霜色便深一分。

"三年前你发过誓的。"苏沉璧指尖凝起灵力，冰面霎时绽开霜花，"你说要与我共守山河......"

话音未落，穹顶星砂突然倾泻如雨。谢明霁睁开眼的瞬间，苏沉璧看见他瞳孔里流转的星芒正在碎裂——那是国运炼化将成的征兆。

冰室突然剧烈震颤，玄铁锁链发出龙吟般的铮鸣。苏沉璧被灵力激荡掀翻在地，掌心按住的冰面突然映出幻象：三年前的桃花树下，谢明霁指尖绕着她一缕青丝，说要以毕生修为镇守王朝气运。

而现在，幻象中的青丝寸寸成雪。

"沉璧，你看。"谢明霁的声音裹着冰凌相撞的清响，他抬手接住坠落的星砂，那些光点却在触及指尖时化作血珠，"当二十八宿尽数湮灭，便是新天道诞生之时。"

苏沉璧突然察觉脚下异动。冰层深处，并蒂莲状的永生花正在绽放，一黑一白两朵花芯各自凝结着血色星砂——这正是《太虚秘典》记载的生死契。冰晶簌簌坠落的声音突然变得粘稠，苏沉璧指尖的灵力触到血色星砂时，记忆如潮水般漫过神识——那是三个月前在占星阁顶楼，她窥见紫微垣主星碎裂成七瓣，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同样的猩红。

"沉璧，你当真要逆天而行？"

大祭司的星杖在地面划出焦痕，琉璃穹顶映出她惨白的脸。彼时二十八宿尚在正常轨迹，唯有她握着谢明霁的命盘，看着代表帝王命的金芒正被暗紫色雾霭蚕食。

此刻冰室内的星砂与占星阁幻象重叠，苏沉璧突然明白那些血色光点是什么——是谢明霁用魂魄为祭，从紫微垣强取的帝王气运。

"你早就知道。"她颤声抓住缠绕谢明霁手腕的玄铁链，鎏金锁扣上浮现的龙纹突然开始游动，"用皇族血脉献祭龙脉的诅咒，根本不是什么三年之期......"

锁链突然发出龙吟，谢明霁腕间金纹暴涨。苏沉璧被震开的瞬间，看见他锁骨处浮现的暗紫色咒印——那是《太乙龙谶》记载的九阴锁魂咒，需每代皇族以心头血喂养龙脉。

冰层下的并蒂莲骤然绽放，黑色那朵突然伸出藤蔓缠住苏沉璧脚踝。她腰间的玉珏发出悲鸣，这是三年前结契时谢明霁亲手雕刻的信物，此刻浮现出与永生花相同的纹路。

"沉璧，看星河。"记忆里谢明霁的声音混着现实中的冰裂声，那夜他们躺在观星台，他握着她的手指向太微垣，"若我变成吞噬星辰的恶龙，你就用永生花刺穿我的心脏。"

藤蔓刺入肌肤的刹那，苏沉璧突然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冰面的瞬间，整个玄冰禁地的时间骤然凝固——这是同生契生效时的天地禁制。

悬浮的冰锥之间，她看见谢明霁瞳孔深处最后一丝清明。他染血的指尖正缓缓靠近永生花白色那朵，而缠绕两人的命线在花芯处拧成死结。青州城西的残垣断壁间，苏沉璧素手拂过焦黑的桃木梁。三日前魔修屠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她雪色裙裾扫过之处，凝结着血珠的霜花次第绽放。

"仙子......"瓦砾堆里伸出的脏污小手突然抓住她腰间玉珏。

苏沉璧低头望去，七八岁的女童蜷缩在断墙夹角，左眼覆着渗血的麻布。当她的灵力扫过女童灵台时，藏在袖中的青玉镯突然发烫——这是三日前谢明霁屠灭魔修大营时，她捡到的第一个孤儿。

"你叫什么？"苏沉璧蹲下身，指尖凝出冰晶敷在女童伤处。

"阿蘅。"女童松开玉珏时，苏沉璧看见她掌心浮现的暗紫色花纹，与谢明霁锁骨处的九阴锁魂咒如出一辙。

暮色西合时，三百名遗孤聚集在新建的善堂。苏沉璧将染血的战旗铺在祭坛，旗面破损的龙纹在月光下竟开始游动。当她割破指尖将血滴在战旗中央时，孩子们腕间突然浮现血色丝线，如同被牵动的傀儡。

"沉璧姑娘，这些孩子......"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正在吸食血珠的战旗。

苏沉璧抚摸着阿蘅发间凝结的冰晶，那是谢明霁独有的冰魄诀痕迹。三日前魔修屠城时，本该在玄冰禁地闭关的谢明霁，为何会出现在青州城外？

子夜时分，善堂地窖突然传来龙吟。苏沉璧循声推开暗门，石壁上竟刻满与玄冰禁地相同的星图。当她的血滴在阵眼处，地底轰然升起九根玄铁柱——正是谢明霁闭关时束缚他的那种锁龙链。

"仙子姐姐，这里有朵花。"阿蘅不知何时跟来，举着盏残破的青铜灯。

摇曳的灯火映出石壁缝隙里绽放的永生花，白色花瓣上却浸着血丝。苏沉璧腕间青玉镯突然碎裂，三年前谢明霁为她戴镯时说的话在耳畔炸响："待血色染透白玉菩提，便是你我赎罪之时。"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阿蘅手中的青铜灯坠地碎裂。灯芯滚出的不是灯油，而是二十八颗裹着血痂的星砂。

青铜灯碎裂的刹那，二十八颗血痂星砂悬浮成紫微垣星图。苏沉璧的霜色发带突然绷断，青丝扫过星砂时竟被灼出焦痕——这是谢明霁灵脉暴走的征兆。

"退后！"她挥袖将阿蘅推出地窖，指尖凝出的冰墙却被星砂腐蚀出孔洞。血痂星砂穿透冰墙的瞬间，苏沉璧腕间残留的玉镯断面突然刺入皮肉，剧痛中她看见惊心动魄的幻象：

三百孩童跪在星砂绘制的祭坛中央，谢明霁的白发缠绕着他们腕间血线。他手中龙渊剑正将孩童们的精血引入噬血战旗，旗面破损的龙纹竟在吸饱鲜血后化作实体冲天而起。

"这不是赎罪......是献祭！"苏沉璧催动灵力震碎幻象，却发现地窖石壁的星图正在蚕食她的神识。那些原本刻在玄冰禁地的符文，此刻正顺着她的裙摆攀爬，在脚踝处凝成与谢明霁相同的锁魂咒印。

九根玄铁柱突然共鸣，锁链碰撞声与三日前青州城外的龙吟如出一辙。苏沉璧忍着识海撕裂的剧痛抚上中央铁柱，指尖触到凹陷的铭文时浑身血液凝固——那是用上古龙语刻写的"谢明霁"三字。

"原来你在这里。"

裹着冰碴的嗓音从地窖穹顶坠落，玄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中，谢明霁踏着凝结的星砂从天而降。他尾指缠着从阿蘅腕间截取的血线，白发间竟生出一对玉色龙角。

苏沉璧的冰魄剑抵住他咽喉时，看见他颈侧鳞片下涌动的暗紫色咒印："你用善堂掩盖活人祭阵？"

"是你在三年前亲手种下的因果。"谢明霁握住剑刃，任由冰霜顺着手臂蔓延，"记得永夜海畔的婚誓吗？你说要用千年功德换我挣脱诅咒——这些孩子，就是功德所化的替命傀儡。"

噬血战旗突然卷起腥风，苏沉璧被掀翻在星图上。背脊触到冰冷石板的瞬间，三百道血线从地窖穹顶垂下，另一端竟连接着熟睡孩童们的心口。她终于看清星砂排列的规律——正是谢明霁闭关时吞噬的二十八宿方位。

谢明霁龙化的右手抚上她颈间同生契印记，永生花的香气突然在血腥中绽开："当为我戴上镇魂镯，今日我便还你三百菩提种。待他们的心头血染红战旗，便是龙脉诅咒转移之时......"

地窖突然塌陷，苏沉璧在坠落的碎石中看见阿蘅惊恐的脸。女童左眼的麻布被风掀开，本该是瞳孔的位置，赫然嵌着一颗血色星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