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灰色的云层在天际翻滚，像是打翻的墨缸倾轧过整片苍穹。最后一线阳光被碾碎的瞬间，豆大的雨珠突然砸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起初只是零星的试探，转眼间千万根银箭穿透云层，将天地缝合在密集的雨帘中。

风从地底窜起，裹着雨鞭抽打万物。梧桐树的叶片在狂乱中翻出银白的背面，细枝咔嚓折断的脆响混在雨声里。雨水在排水口汇聚成浑浊的漩涡，裹挟着枯叶碎石奔涌向前，柏油路面的裂缝里不断冒出气泡，仿佛大地在暴雨中窒息。暴雨在钢化玻璃上炸裂成蒙克的《星夜》时，张哲的宠物梳正卡在奥利奥打结的毛发间。梳齿勾起的绒毛在闪电中扭曲成神经树突，智能手表监测到他的瞳孔突然扩张——三岁那年的暴雨夜，被车轮碾碎的狸花猫正从记忆深渊伸出带血的前爪。

"好孩子..."他揉着金毛犬的耳根，喉结滚动吞咽着不存在的药片。奥利奥撒娇般将前爪搭上他膝盖，碰倒了茶几上的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框架。玻璃裂痕如闪电劈开证件照上完美的微笑，药片滚进画展手册里《病室中的死亡》仿作，在骷髅眼眶位置卡住。

收音机突然刺响："...蒙克VR展采用气味模拟技术还原奥斯陆峡湾的潮湿..."女主播的解说混着雷鸣，奥利奥的呜咽与童年那只瘸腿土狗的哀鸣共振。张哲的指甲无意识陷入金毛的皮毛，在犬类柔顺剂香气里嗅到了地下室铁链的锈味。

第七道闪电劈亮落地窗时，他看见镜中倒影在褪去白大褂。那个在诊疗室从容解析《梦的解析》的讲师，此刻正蜷缩成沙盘室里被倒插的儿童人偶。奥利奥叼来的牵引绳铃铛叮当作响，与智能手表的心率警报合奏出诡异的安魂曲。

威士忌酒液漫过画展门票时，张哲注意到奥利奥项圈上沾着的蓝莓色颜料。金毛犬突然冲着暴雨中的香樟树狂吠，落地窗倒影里摇晃的枝桠，正化作沙盘中那个象征母权的银杏图腾。

"警告：呼吸过速。"智能手表在腕间震动。他抓起沙发上的弗洛伊德石膏像，雨滴在石膏眼窝积成泪潭——与上周患者倾诉童年创伤时，他偷偷按压的睛明穴位置分毫不差。

当奥利奥的舌头舔过腕间旧疤，张哲触电般撞翻了玄关的青铜鹿摆件。伞架弹开的刹那，去年夹在笔记本里的枫叶标本飘落，正好覆盖药瓶标签上"帕罗西汀"的"帕"字。浸湿的叶脉间，隐约可见用丙烯写着"LYJ"的缩写。

"乖孩子..."他数着瓷砖缝隙搬运食物的黑蚂蚁，奥利奥将枫叶标本轻放在他颤抖的膝头。宠物医院发来的体检报告在手机屏亮起："建议增加每日遛狗时长"，金毛犬胆固醇指标旁印着郊野公园地图的水印。

晨光穿透云层时，烘干机里的门票旋转成梵高的《星空》。张哲吞下维生素B片，发现奥利奥正对着阳台外的东南方低鸣。晾衣架上飘动的领带沾着蓝莓果渍——上周讲座时被学生泼溅的抽象画颜料，此刻正在晨光中发酵成蒙克的黄昏。

枫叶标本在穿堂风中翻面，褪色的"LYJ"缩写旁，霉斑正沿着叶脉生长成脚印的形状。奥利奥突然叼来满是牙印的橡胶球，球面凹痕里嵌着几粒未干的钴蓝色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