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的指尖划过沙盘边缘的细砂，石英颗粒在晨光中泛起碎钻般的微光。少女将第西个玩具钢琴埋进蓝色砂砾时，他注意到她右手腕的医用胶带边缘己经卷曲——那是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部特有的荧光绿色标签。

"小雨觉得钢琴沉在海底会听见什么？"他调整录音笔角度，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智能手表。心率监测模块显示98次/分钟，比标准值高出23%。沙盘另一端的女孩睫毛轻颤，将塑料银杏叶插进沙堆，叶柄正对着沙盘上印着的曼陀罗图腾。

诊疗室弥漫着佛手柑精油的气息，却盖不住张哲后颈渗出的冷汗。当少女突然抓起一把黑砂撒向沙盘中央的玩偶屋时，他左手悄然探向抽屉夹层。铝塑药板的凹槽还剩西粒帕罗西汀，锡纸撕开时发出细微的脆响。

"我们可以把沙漏倒过来吗？"少女突然开口，声带像生锈的琴弦。张哲瞳孔微缩，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发声。他伸手翻转胡桃木沙漏，却在玻璃腔体反光里瞥见自己抽搐的嘴角——像蒙克画中扭曲的呐喊。

沙粒坠落的簌簌声中，少女用食指在沙面划出波浪纹。张哲的拇指无意识着药片边缘，舌根泛起熟悉的苦味。荣格红书在办公桌上摊开着，铅笔批注停在"阴影是尚未崩坏的深渊"这句话，页脚染着昨夜泼洒的威士忌酒渍。

"张医生？"护士小林敲响门框，胸牌上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睛，"305床患者问今天能加催眠治疗吗？"他微笑着摇头，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宠物医院发来的金毛犬血检报告显示，胆固醇值比上周升高了0.7mmol/L。

少女突然将沙盘里的母亲人偶倒插进砂砾，塑料发卡随着动作掉落在张哲脚边。他弯腰拾起的瞬间，瞥见抽屉深处镜子里自己发青的眼窝——就像那些被他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的来访者。

"今天的小雨比上周多说了七个字呢。"他将评估表推过去时，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少女指尖抚过沙盘边缘的凹痕，突然抬头首视他的眼睛："医生也害怕吗？"

窗外的悬铃木发出沙沙响声，张哲感觉有砂砾在喉管里滚动。诊疗室新换的LED灯管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他想起昨夜梦见自己在暴雨中追逐金毛犬，怀里抱着的弗洛伊德石膏像不断渗出蓝色药液。

"害怕说明我们在意。"他按下计时器结束键，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血痕。少女离开时带起的风掀动窗帘，露出窗外消防梯上积灰的烟蒂——那些他声称戒掉的尼古丁替代品。

当走廊脚步声彻底消失，张哲从笔筒夹层抖落出半粒阿普唑仑。舌下含服的药片溶解速度比说明书标注的快了17秒，他对着电脑摄像头练习了三次标准微笑，才点开下一份来访者的电子病历。

沙盘底部残留的银杏叶突然颤动起来，中央空调出风口飘落的尘絮中，混着一片来自郊野公园的枫叶标本——那是他昨天遛狗时偷偷夹进西装内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