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兴头上，沈知远抓起块吴琼烤的杏仁酥，含糊不清地问。
“你家小子最近没惹事吧？上回说他总加班，秋秋是不是有意见了？”
马方毅刚给茶壶续上水，闻言笑了：“这你可猜错了，最近乖着呢。”
他放下茶壶，眼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气，“秋秋怀了，三个月多月了，这小子现在下班比谁都积极，天天回家炖汤。”
沈知远手里的杏仁酥“啪嗒”掉在茶几上，他猛地坐首身子：“真的？！那可得恭喜你啊老马！”
他搓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又突然停下，“不行，我得给孩子准备点见面礼！”
马方毅看着他急乎乎要去打电话安排的样子，笑着摆手：“急什么，还有大半年呢。”
沈知远却己经摸出手机，开始给助理发消息，让他去打一对金锁送来。
嘴里还念叨着：“这可是咱们这帮老家伙里第一个隔代亲，必须重视！”
马方毅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慢悠悠道：“你激动啥？又不是你儿媳妇。”
沈知远被他噎了一下，立刻梗着脖子反驳。
“你这叫什么话？你家小子跟我亲儿子似的，他媳妇可不就是我半个儿媳妇？再说了——”
话没说完就被马方毅摆手打断：“懒得跟你争这些虚的。”
马方毅太了解沈知远这张嘴了——那话头刚起，他就猜到下一句准是“想你这些年还跟我争着认徭徭当女儿呢”。
结果这次没猜准。
沈知远“啧”了一声，“我还没说呢你就拦！我是想说，这孩子出生，我得当干爷爷！”
马方毅差点把茶水喷出来，放下杯子瞪他：“想得美！我还没说让你当呢！”
“那你也没说不让啊！”沈知远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
沈荇徭回家第二天，傅琰硒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庆城。
沈荇徭帮他把香港带的蝴蝶酥塞进包里，嘟囔着：“真要走啊？阿姨昨天还发消息说，让你在我家过年呢。”
但傅琰硒总觉得不妥当——毕竟还没正式登门拜访过沈家长辈，贸然留下过年总少了些礼数。
他一边帮沈荇徭把春联贴正，一边解释：“等过了年，我挑个正式的日子来拜访叔叔他们，这次实在不行，爷爷奶奶回庆城了，一年到头就盼着这几天团聚，我得回去陪陪。”
傅琰硒临上飞机前给沈荇徭打了视频电话。
镜头里他身后是庆城机场的红灯笼，声音裹着点风声：“年初七我来北城，到时候正式去拜访叔叔！”
沈荇徭正窝在沙发上剪窗花，闻言举着剪刀笑：“知道啦！”
他那边传来登机提醒，傅琰硒抬手揉了揉镜头外的头发，眼底藏着笑意：“对了，还给你留了个惊喜，到时候保管你喜欢。”
“什么惊喜啊？”
她晃着剪刀追问，却被他笑着躲开：“说了就不算惊喜了。”
视频挂断前，他忽然凑近镜头，声音压低了些：“记得想我，每天想三遍。”
沈荇徭对着黑掉的屏幕撇撇嘴，指尖却不自觉摸了摸耳垂。
年味儿越来越浓，她对着窗花上的卡通小羊笑：“谁要想你呀。”
心里却己经开始数着，离年初七还有几天。
分开的这小半月，手机成了两人之间的牵线绳。
沈荇徭睡前总会对着屏幕敲下一串碎碎念：【今天我爸炖了莲藕汤，我感觉没你做的好喝】
傅琰硒那边总是秒回，有时是庆城老宅的雪景照。
有时是爷爷奶奶包的饺子，偶尔还会发段他弹吉他的音频，弦音里混着窗外的鞭炮声。
跨年夜那天，两人视频到凌晨。
沈荇徭举着手机让他看北城的烟花，傅琰硒则把镜头对准院子里的红灯笼：“等我回来，带你去放孔明灯。”
屏幕里的光晕映在彼此眼底，明明隔着快两千公里，却像能摸到对方睫毛上沾着的暖意。
过了年初三，沈荇徭跟着沈景淮和沈知远去给姥姥姥爷拜年。
院里还晒着姥爷亲手做的腊肉。
姥姥攥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灶上炖的鸡汤香飘满院。
唯独没见到许静姝的身影。
姥爷的精神头明显不如上次，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连抬手摸茶杯都显得迟缓。
沈荇徭看着他鬓角又添了些白霜，心里隐隐发涩。
许鹤云忽然颤巍巍拉过她的手，布满皱纹的掌心带着暖阳的温度：“小徭子，你爸跟我说，你处对象了？”
沈荇徭脸颊微红，乖乖点头：“嗯嗯。”
“那小伙子……对你好吗？”
姥爷的声音有些含糊，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她心上。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像是想透过她，看到那个能把外孙女捧在手心的人。
沈荇徭想起傅琰硒替她擦头发的样子，想起他的种种细节。
忽然笑出声，用力点头：“对我可好了，会记得我的忌口，还会给我做饭呢。”
许鹤云听着，嘴角慢慢牵起个浅淡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好，那就好……”
阳光穿过葡萄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那笑容里，藏着老人对晚辈最朴素的期盼。
沈荇徭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从傅琰硒陪她在香港排队买奶茶，讲到他半夜起来给她煮姜汤。
讲着讲着，忽然瞥见姥爷眼角亮晶晶的，浑浊的眼珠里浮着层水汽，顺着皱纹慢慢往下淌。
她的声音猛地顿住，伸手去擦姥爷的眼泪，指尖触到他松垮的皮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酸酸涩涩的。
“姥爷，”她吸了吸鼻子，故意扬起笑。
“等他初七来家里，我来接您和姥姥好吗？”
许鹤云攥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好”。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藤椅上，沈荇徭看着姥爷鬓角的白霜。
忽然很想让时间走得慢些——慢到能让姥爷多看看，她现在过得有多好。
许鹤云枯瘦的手在沈荇徭手背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像拍着岁月里的旧时光。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声音里带着气音，“是个好小伙子，待人真，就跟从前你爸对你妈似的……”
话到这儿忽然顿住，他望着院角那棵老槐树，喉结动了动，才续上后半句：“只是……你妈没那个福气啊。”
沈荇徭的心像被针扎了下，猛地攥紧姥爷的手。
许鹤云说完，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胸腔深处漫出来的，带着陈年的沉郁。
他拍了拍沈荇徭的手背，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尖：“姥爷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路远，早走早到家。以后有时间……常回来看看你姥姥。”
沈荇徭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拽着姥爷的袖子，带着哭腔反驳。
“姥爷您说什么呢！我们回来肯定是看你们俩的啊，姥姥姥爷一样重要，不能厚此薄彼！”
许鹤云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浑浊的眼珠里也泛起水光，却只是摆了摆手：“好孩子，走吧。”
姥姥在一旁偷偷抹着围裙角，沈景淮走过来轻轻揽住沈荇徭的肩，沈知远己经拎起了车钥匙。
沈知远没说话，只是牵着沈荇徭的手往外走，他的掌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沈荇徭一步三回头，目光总黏在正厅中央的姥爷身上。
他还坐在那张老旧的太师椅上，背比刚才更驼了些，像株被秋霜压弯的芦苇。
她用力挥了挥手，喉咙里堵得发紧——那句“过几天我来接您！”，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景淮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
院门口的石狮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底座积了层薄灰，像蒙着层没说出口的话。
一路走到车上，谁都没开腔。
沈荇徭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院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来，却被她狠狠眨了回去。
沈知远递过来张纸巾，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沈景淮发动车子，车窗降下时，风卷着路旁的梅花香飘进来，三人依旧沉默，可那沉默里，却裹着一样的酸，一样的沉。
有些心情，不必说，彼此都懂。
回到家后，沈荇徭心情依旧低落。
她坐在自己房间，望着窗外发呆，脑海里不断浮现姥爷那衰老又落寞的身影。
手机突然震动，是傅琰硒的消息：“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啦，特别期待过两天见到大家。”
沈荇徭吸了吸鼻子，回复道：“嗯嗯，只是今天去看姥爷，心里挺难受的。”
很快，傅琰硒电话打了过来，温柔的声音传来，他没有问原因：“别难过啦，姥爷肯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等我初七过去，我陪你一起去接姥爷姥姥，让他们也看看我这个准外孙女婿。”
沈荇徭破涕为笑，“好！你可一定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傅琰硒笑着保证：“放心吧，我肯定表现得超级好。”
沈荇徭想象着那天的场景，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她开始期待初七的到来，期待傅琰硒的惊喜，更期待能让姥爷姥姥看到自己现在的幸福模样。
还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