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伟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秦叙白的心口。公司的困境,二叔的胡作非为,是他心底最深的疮疤,是他远走他乡试图麻痹自己却始终无法摆脱的噩梦。此刻被宋哲伟以如此冷酷、如此精准的方式撕开,脓血淋漓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他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宋哲伟向前一步,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几乎让秦叙白窒息。他微微倾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锁住秦叙白惨白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致命,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寒冰:
“秦叙白,你不仅毁了我的女儿,你还亲手毁了你父亲留给你的一切!你辜负了他的期望,辜负了他对你的栽培!你父亲要是知道他的独子,他引以为傲的继承人,如今是这副逃避现实、不负责任、连自己的事业都经营得一塌糊涂的废物模样,他会作何感想?”
“住口!”秦叙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困兽,猛地弹起,双目赤红,失控地咆哮,声音嘶哑破裂,“不准提我父亲!你不配!”
宋哲伟纹丝不动,只是眼神里的轻蔑和冰冷更甚。他看着秦叙白失控的狂怒,如同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我不配?”宋哲伟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辜负一个将全部心血和信任都交付给你的人!秦叙白,你连你父亲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顶天立地,敢作敢当。而你?”他上下打量着秦叙白,眼神如同在审视一堆垃圾,“除了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伤害所有关心你的人,你还会做什么?用你那廉价又沉重的‘爱’去拖垮一个无辜的女孩?”
“我没有!”秦叙白嘶吼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想扑上去,想堵住那张吐出毒液般的嘴,但身体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徒劳的愤怒在胸腔里燃烧、爆炸。
“没有?”宋哲伟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锋利,如同寒冰凝成的刀锋,首刺秦叙白的心脏,“那你告诉我,宁宁为什么会变成照片里那个样子?为什么她从你离开后就封闭了自己?为什么她连活下去的意愿都快没有了?秦叙白,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一切都跟你无关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雷霆炸响在秦叙白耳边。他看着宋哲伟那双冰冷、锐利、洞悉一切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他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却又无处遁形的身影。他想否认,想辩解,想嘶吼出他心底的痛苦和挣扎。可是,照片里宋以宁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所有的声音都堵在胸口,化作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头。
他踉跄着,身体摇摇欲坠。宋哲伟带来的关于维斯塔的残酷现实,关于父亲期望的沉重拷问,尤其是关于宋以宁现状的致命指控,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锁链,将他层层捆缚,勒进皮肉,碾碎骨头。他父亲威严而失望的面容,宋以宁枯槁苍白的脸孔,在眼前疯狂交替闪现。
“我……我……” 他翕动着嘴唇,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灭顶的重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如同濒死的哀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不再是屈辱的眼泪,而是被彻底击溃、被剥去所有伪装和尊严后,从灵魂最深处流淌出来的绝望和痛苦。
宋哲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团剧烈颤抖、无声恸哭的身影。秦叙白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意气风发,此刻都在这冰冷的机场滞留室里,在他宋哲伟毫不留情的羞辱和真相的拷问下,被彻底碾成了齑粉。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冰冷的气息,只剩下秦叙白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狭小的空间里绝望地回荡。宋哲伟的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审判般的漠然。他达到了目的——用最残酷的方式,将这个他认为伤害了他女儿的男人,彻底钉在了耻辱和痛苦的十字架上。
戴高乐机场这间冰冷冷的滞留室里,连同宋哲伟淬毒般的羞辱和那张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照片,对于秦叙白来说,都像一场持续高烧后留下的虚脱幻影。秦叙白己经记不住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Derek最终疏通关节带他出来时,秦叙白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眼神空洞,对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光线都失去了反应。Derek看着他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准备好的责备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沉沉的叹息。
车子在巴黎的街道上穿行,窗外是流动的光影,塞纳河的波光,奥斯曼建筑的优雅轮廓。这一切繁华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毫无意义。
秦叙白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硬质的便签纸,边缘几乎要被汗湿的手指揉烂。那是宋哲伟的助理,在离开前,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面无表情地塞进他手里的。上面只有一个地址,普罗旺斯某个小镇的名字,一行手写的门牌号,字迹冰冷工整。
普罗旺斯。那三个字像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麻木的神经。
去?还是不去?
这个念头像两条毒蛇,在他混乱不堪的脑海里疯狂撕咬、缠绕。
照片里那张苍白枯槁的脸,那双失去所有神采、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瞬间占据了秦叙白的全部的视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搓,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他得亲眼看看她!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他要确认她是否真的……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