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白色的飞机没有停顿。
它如同一个无情的执行者,在跑道上完成了最后的转向,对准了宽阔的跑道尽头。引擎的轰鸣声陡然拔高到极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然后——
加速!
冲刺!
昂首!
如同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银白色的巨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冲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轰——!!!”
巨大的音爆声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宋哲伟的耳膜上!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宋哲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架承载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飞机,在跑道上留下两道灼热的轮胎印记,然后,机头抬起,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刺破了厚重的云层!
越来越小!
越来越远!
最终,在灰蓝色的天际线上,化作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点,只留下两道笔首的、冰冷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白色尾迹云,横亘在渐渐暗淡的天空中。
宋哲伟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沿着冰冷的玻璃窗,颓然滑落!重重地跌坐在廊桥光滑冰冷的地面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两道不断扩散、最终也渐渐消散在暮色中的尾迹云。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里面翻涌着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悔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遗弃的冰冷!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廊桥里格外清晰。昂贵的西装皱成一团,沾满了灰尘和狼狈的汗渍。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散乱,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遮住了他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面容。
他维持着那个跌坐在地、仰头望天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失去了所有信仰的、悲伤而绝望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
廊桥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冰冷地照亮这片空旷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空间。
地勤人员早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宋哲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微微颤抖的手上。这只手,曾经签下过价值千亿的合同,曾经指点江山,翻云覆雨。此刻,却连最想抓住的东西,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走,消失在云层之外。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想要拿出手机,拨打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属于荣琦的加密号码。
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最终,他放弃了。
他扶着冰冷的玻璃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如同醉汉。他不再看窗外那早己空无一物的天空,只是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廊桥的出口挪去。背影佝偻,被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异常孤独而沉重。
回到那辆等候在专属通道出口的、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机场的喧嚣和寒冷的夜风。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顶级音响系统里流淌着低沉的大提琴曲,此刻听来却如同哀乐。
宋哲伟没有吩咐司机开车。
他只是颓然地靠在后排宽大而冰冷的真皮座椅里,头深深地埋进掌心。昂贵的腕表表盘硌得脸颊生疼。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声压抑到极致、沉重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终于从他那紧抿的唇齿间,极其艰难地、无比疲惫地溢出。
“唉……”
这声叹息,在寂静无声的车厢里幽幽回荡。
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也像是一场追悔莫及的、漫长而绝望的挽歌。
车窗外。
浦东机场的跑道灯如同冰冷的星辰,延伸向无尽的黑暗。
而那两道早己消散的尾迹云,像两道无形的、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永远地刻在了灰蓝色的天幕上,也刻在了宋哲伟余生的天空里。
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如同一个移动的、精致的囚笼。顶级皮革的冷硬触感透过昂贵的西装面料,渗入宋哲伟的骨髓。车窗外,浦东机场航站楼巨大的、灯火通明的轮廓飞速倒退,最终被沉沉的夜幕彻底吞没,只留下高速路两旁飞速掠过的、模糊成一片光带的霓虹。车内死寂,大提琴低沉的呜咽在密闭的空间里盘旋,如同为一场无可挽回的离别奏响的哀乐。
宋哲伟深陷在座椅的阴影里,头依旧沉重地埋在掌心。指尖深深陷入发间,昂贵的腕表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巨大的失落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能听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在耳边挥之不去,能看到那两道横亘在灰蓝天幕上、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尾迹云。
就在这时一声“宋董。” 副驾驶座上,心腹助理陈铮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微微侧身,将一部屏幕亮着的平板电脑小心翼翼地递向后排。屏幕上显示着加密的追踪报告界面,一个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异常醒目。“有……秦叙白的消息了。”
“……” 宋哲伟埋在掌心的头颅,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没有立刻抬头。
“秦叙白的消息”这几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宋哲伟被绝望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宋哲伟依旧维持着那个颓然的姿势,仿佛那沉重的头颅再也无力抬起。只有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掌心。
陈铮屏住呼吸,清晰地汇报,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们的人……追查到他的入境记录。西天前,从新加坡樟宜机场入境,持……短期商务签。”
新加坡?商务签?宋哲伟的嘴角在掌心的阴影下,极其轻微地、讽刺地扯动了一下。逃到那种地方,还用什么可笑的商务签掩饰?真是……狼狈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