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路7号的铁门在雨中吱呀作响,锈蚀的合页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季长安撑着伞踏入庭院,湿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混杂着泥土、腐叶和一股若有似无的熏香。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得格外扭曲,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却挂着几团湿漉漉的黑布,像绞刑用的绳索在风里晃荡。
房子的正门是厚重的实木雕花门,铜制门环上刻着模糊的兽面纹,门把手上缠着一圈褪色的红绸,早己被雨水泡得软烂。季长安用陈先生给的钥匙打开门锁,门内立刻涌出一股浓郁的檀香,却又夹杂着铁锈般的腥气,呛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屋内光线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需要打开手电筒。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墙壁上的墙纸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石灰,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模糊的彩绘,画的似乎是仕女图,却被人用利器划得面目全非。
他按照陈先生的说法,径首上了二楼。楼梯是木质的,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楼梯下抓挠。二楼走廊尽头,就是那间死过三个人的主卧。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异样的红光。季长安握紧手中的血玉,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后颈也隐隐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檀香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作呕。卧室很大,陈设是典型的民国风格,一张雕花大木床,床头柜上放着老式座钟,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而最显眼的,是靠窗的那张梳妆台。
梳妆台是酸枝木所制,边角包着黄铜,历经岁月却依旧锃亮。台面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大多是民国时期的雪花膏和胭脂盒,盖子上落着薄灰,唯独中间那面镜子,干净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人时常擦拭。
那是一面约两尺高的竖镜,镜框雕着缠枝莲纹,莲花的花瓣边缘竟是暗红色,像凝固的血。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季长安的身影——脸色苍白,眼神警惕,右手紧紧攥着一块暗红色的玉佩。
他缓缓走近梳妆台,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就在他距离镜子三尺远时,掌心的血玉突然变得滚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同时,他后颈的皮肤剧烈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穿刺。
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
原本映出的季长安身影边缘泛起波纹,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镜中的天花板开始滴血,一滴、两滴,落在镜中季长安的肩膀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紧接着,镜子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银簪划玻璃。
季长安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景象越来越诡异——镜中的墙壁剥落得更快,露出后面暗红的砖石,像是某种生物的血肉;镜中的窗户玻璃碎裂,飘进的不再是雨丝,而是一缕缕乌黑的长发。
然后,一只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涂着早己褪色的殷红蔻丹。手上缠着一块月白色的绣帕,绣帕上用银线绣着半朵莲花,莲花中心却沁着几点暗红,像是被血浸染。
绣帕的一端还在镜子里,另一端却猛地朝季长安的手腕缠来!
「唔!」季长安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那绣帕的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一股浓烈的熏香和淡淡的血腥,刚一接触皮肤,就让他想起昨夜店里那个梳头女人身上的气味。
绣帕缠得极紧,勒得他手腕生疼。他惊恐地发现,被绣帕接触过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一条细密的、如同锁链般的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像是用墨水在皮肤上勾勒出的死忌。
这是……死忌纹!和他昨夜看到的鬼影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血玉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肉,季长安猛地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腕上的绣帕甩开,同时将血玉狠狠砸向镜面!
「砰!」
一声闷响,并非玻璃破碎的声音,而是像是砸在一块坚韧的皮革上。镜子里的手猛地缩回,绣帕也随之消失,镜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季长安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手腕上的黑纹还在隐隐发烫,那是死亡的印记。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血玉,玉佩表面竟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而那些齿轮状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梳妆台上,那面缠枝莲纹镜依旧光洁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季长安清楚地记得,那只手的冰冷触感,那绣帕上的血莲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梳妆台旁,小心翼翼地观察镜子。镜背的缠枝莲纹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用手指擦去灰尘,赫然发现其中一朵莲花的花蕊处,刻着两个极小的篆字——「如烟」。
柳如烟?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想起陈先生说过,那对夫妇死在镜子前,又想起昨夜血玉看到的梳头女人……难道,这面镜子里真的囚禁着一个叫柳如烟的女鬼?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季长安心中一紧,握紧血玉,快步走出卧室。楼梯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身影一闪而过,飘向一楼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还有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吱」声。
季长安站在楼梯口,雨水从破了一角的天窗滴落,打湿了他的后颈。他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这凶宅的核心,而那面镜子里的柳如烟,恐怕只是这场恐怖序幕的开始。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地下室走去,血玉在掌心跳动得越来越快,仿佛在警告他,前方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