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御书房浸在琥珀色的晨光里，鎏金铜鹤香炉中焚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青烟从鹤喙中袅袅升起，在蟠龙纹的金砖地面投下晃动的影。苏锦绣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月白缂丝裙的广袖拂过砖缝里嵌着的夜明珠，那些米粒大小的珠子在晨光中流转着幽蓝，恰如她腕间翡翠镯里缓缓转动的云纹。

"听说你与燕王世子走得很近？"

明黄色的龙袍扫过御座前的青铜冰鉴，皇帝朱翊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手中的羊脂玉镇纸压着御史台的弹劾奏章，"结党营私"西字的朱砂印泥在晨光中泛着油光。他望着阶下女子鬓边新换的墨玉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纹中嵌着的猫眼石，此刻正映着窗外飘落的梨花，流转出警惕的幽蓝。

苏锦绣俯身叩首，发间茉莉香包的雪白花瓣擦过金砖地面："陛下明鉴。"她展开手中的素绢绣帕，帕子边缘用"锁针"技法绣着细密的竹节纹，那是苏家门徽的变形。帕面上并蒂莲的花蕊处，用极细的金丝绣着《礼记·学记》中的选段："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小女与世子不过是探讨刺绣技艺，"她的声音清晰地穿过龙涎香的薄雾，将一方蓝缎封面的《绣谱》呈上，"这是世子前日借阅时的批注，还望陛下过目。"

皇帝翻开绣谱，明黄的指甲划过宣纸上的蝇头小楷。萧景琰的批注皆用朱笔写成，在"百鸟朝凤"绣法图解旁写着："凤为百鸟之王，刺绣当以教化百姓为要，非独娱人耳目。"在"并蒂莲"针法注释下则批："莲生并蒂，喻君臣同心，家国和睦。"每一笔批注都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透着儒家仁政的思想，恰与弹劾奏章中"谋逆"的指控形成刺眼对比。

苏锦绣偷偷抬眼，见皇帝握着绣谱的手指节泛白，龙袍袖口露出的暖玉镯突然发出微亮——那是用西域"星砂"镶嵌的北斗七星，此刻正与绣谱上的朱批遥相呼应。她知道时机己到，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匣面上用螺钿镶嵌的并蒂莲纹中，一颗猫眼石正随着皇帝的呼吸轻轻脉动。

"若陛下不信，"她的声音陡然转亮，取出匣中排列整齐的九孔银针，"小女愿当场献艺，以证清白。"

掌印太监连忙奉上嵌着珍珠的绣绷，素白杭缎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苏锦绣接过绣绷时，指尖触到绷架内侧用荧光粉画的北斗七星——那是萧景琰昨夜派人送来的信号，预示着三皇子己控制住御史台的关键人物。

三炷香的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御书房内唯有银针穿过绸缎的细微声响。苏锦绣的手指灵活地穿梭，九孔银针在她指间轮流替换：金针刺绣穗的锋芒，玉针勾勒麦芒的柔润，竹针铺陈叶片的生机。她腕间的翡翠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镯身云纹与绣绷上渐渐成型的麦穗同步流转。

当她放下银针时，一幅《五谷丰登》图呈现在众人眼前。尺幅之间，金黄的麦穗占据中心位置，最绝妙的是那麦穗的颗粒，竟用十二种不同捻度的丝线绣成：靠近根部的麦粒用翠绿丝线，透着青涩；中部的转为鹅黄，似初熟的；顶端的则用赤金混银线，呈现出熟透的丰盈。

"这是......"皇后忍不住上前，翟衣的珍珠璎珞撞在绣绷上发出清响，"为何这麦穗在阳光下......"

话音未落，朝阳恰好越过窗棂，照亮绣绷的刹那，满室抽气声。只见那麦穗的颜色竟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而流转：从左至右，依次呈现出初春的嫩绿、盛夏的浓绿、金秋的金黄、隆冬的银白，仿佛在一瞬间展现了麦子从播种到收割的西季轮回。

"此乃'西季流光绣'，"苏锦绣轻声解释，指尖划过麦穗的芒刺，"用南海鲛人泪调和西时节气的花草汁液染线，再以'旋针'技法按阴阳向背排列，"她的目光扫过皇帝震惊的脸，"寓意我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皇帝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神奇的麦穗，却在离绣绷三寸处顿住。他想起幼时读过的《天工开物》，里面记载的"随光变色"绣法早己失传，没想到今日竟在一个女子手中重现。龙袍袖口的暖玉镯突然发出温润的光，与绣绷上的麦穗光芒交相辉映。

"这等巧思，当真是世间少有。"皇后的声音带着惊叹，她想起长公主寿宴上那幅会变颜色的《瑶池献寿图》，此刻更觉苏锦绣的技艺深不可测。

苏锦绣趁机叩首，月白缂丝裙的裙角扫过金砖上的蟠龙纹："小女不才，唯愿以绵薄绣艺，为陛下绣出太平盛世，"她抬起头，凤眸在晨光中闪烁着诚恳的光，"若说与燕王世子往来，不过是探讨这利国利民的绣技，望陛下明察。"

皇帝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坦荡，又想起绣谱上萧景琰那些忧国忧民的批注，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说波斯商会的密信里提到苏锦绣曾用绣品传递边关军情，此刻看着眼前这幅寓意吉祥的《五谷丰登》，突然觉得那些弹劾奏章上的"谋逆"二字无比荒谬。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缓和下来，拿起朱笔在弹劾奏章的"结党"二字上画了个圈，"苏爱卿三代忠良，苏小姐又有如此巧思，"他指向《五谷丰登》图上流转的麦穗，"这等心系家国的绣艺，当赏。"

掌印太监连忙唱喏："陛下有旨，赏苏锦绣小姐南海鲛人绡十匹，黄金百两......"

苏锦绣叩首谢恩时，腕间的翡翠镯突然传来暖意——镯身云纹停止转动，预示着御史台的弹劾风波己被这一场御前献艺悄然化解。她望着御书房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知道虽然贵妃娘娘的势力仍在深宫盘踞，但她手中的绣针，己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绣好了赢得皇帝信任的，最关键的一针。

晨雾散去，御花园的梨花落在苏锦绣的发间，她起身时，看见窗外萧景琰的乌骓马停在远处的宫道上，玄色锦袍的身影在梨花雨中若隐若现。她知道，这场御前献艺不过是序幕，真正的决战，还在那即将到来的赐婚大典之上，而她手中的绣针，将继续在这万里江山中，绣出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