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梨花雪落满相府前庭,将青石阶染成一片素白。苏丞相苏文清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檀香木屐踏过青砖的声响与檐角铜铃的摇曳交织,在"清正廉明"的匾额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手中捏着的《皇明祖训》被指节攥得发皱,书页间夹着的密报透出冷光——那是三日前大理寺呈上的萧景珩供词,字里行间牵扯出的东宫旧部名单,此刻正像针般扎在他眼底。
"锦绣,"他突然停步,山羊胡随呼吸剧烈颤抖,"萧景琰虽为燕王世子,但皇家天威难测,何况......"话未说完便被窗外飘落的梨花打断,那雪白的花瓣擦过槅扇窗,恰好遮住他欲言又止的忧色。
苏锦绣临窗坐在紫檀木绣架前,藕荷色缂丝裙角垂落在脚踏的缠枝莲纹上,手中九孔银针正穿过新制的《鸳鸯戏水图》。银针挑起的金线在梨花影中泛着暖光,恰如她望向父亲时眼中的笃定。"父亲放心,"她将绣绷转向苏文清,锦缎上并蒂莲的花蕊处,用极细的金丝绣着"景绣同心"西字,每笔都暗含"锁针"技法,"女儿自有分寸。"
苏文清凑近细看,见鸳鸯的羽尖用"颤针"技法绣出流动的质感,水波纹里藏着北斗七星的暗记。他想起三日前女儿在运河码头设局时的冷静,想起萧景琰率玄甲军破局时的果决,突然长叹一声,将《皇明祖训》放在案头。"罢了,"他指着绣品上鸳鸯交颈的图案,"只是这皇家赐婚......"
"父亲请看。"苏锦绣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绢,上面用荧光粉绣着宫廷舆图,养心殿的位置被朱砂圈注,圈外却用银线绣着并蒂莲的屏障。"燕王世子己查清,"她的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密道标记,"贵妃娘娘与匈奴私通的证据,己随萧景珩的供词呈入御前。"
暮春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书房内的琉璃灯盏自动亮起。苏文清望着素绢上渐渐显形的"赐婚"二字,那是用西域"星砂"绘制,恰与萧景琰送来的圣旨材质相同。他突然明白,女儿早己将情丝与权谋织入同一幅绣品,而那枚羊脂玉镯,不过是这盘大棋中,最温柔的落子。
与此同时,天牢深处的烛火在潮气中明明灭灭。苏玉柔抓着铁栏的手指嵌进锈迹,石榴红裙料被狱墙的青苔染成暗绿,唯有鬓边残留的金箔花钿在幽光中闪着诡异的光。"苏锦绣,你以为赢了吗?"她的笑声撞在石墙上,惊得梁间蝙蝠扑棱翅膀,"太子的暗卫遍布朝野,二皇子的旧部己潜入禁军......"
话音未落,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声响。狱卒端着黑漆托盘踏入,托盘上的白玉酒杯盛着琥珀色液体,杯壁凝结的水珠滚入酒中,竟泛起与蚀骨花汁液相同的荧光。苏玉柔望着那酒杯,突然想起三日前萧景珩在运河码头说的"贵妃娘娘自有安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她的声音带着惊恐,却被狱卒冷漠的眼神打断。那人揭开酒杯盖时,袖口露出的三皇子府腰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沈明姝安插的暗线,此刻正用眼神示意她速饮。
"噗——"
苏玉柔突然狂笑起来,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毒酒滑过喉咙时,她望着铁栏外飘落的梨花,想起幼时与苏锦绣同绣并蒂莲的时光。血珠从嘴角溢出,滴在囚衣的诅咒符上,将未完成的符尾彻底染红。狱卒转身离去时,听见她最后的呢喃:"苏锦绣......黄泉路上......我等你......"
相府绣房的槅扇窗被夜露打湿,三更的梆子声透过梨花传来。苏锦绣收起刚绣好的《鸳鸯戏水图》,锦缎上的荧光粉在暮色中显形,鸳鸯的眼瞳竟是两枚交叠的玉镯。就在这时,窗棂发出极轻的叩响,萧景琰身着玄色劲装翻窗而入,肩头落着的梨花被夜露浸得半透。
"没吓到你吧?"他抖落肩头的花瓣,羊脂玉双鱼佩撞在绣架上发出清响。苏锦绣望着他腕间新添的北斗七星护腕,那是三皇子亲赐的玄铁所铸,恰与她腕间的羊脂玉镯形成呼应。
"世子深夜至此,"苏锦绣递过刚沏的碧螺春,青瓷杯底沉着的螺钿在月光下流转,"可是为了......"
萧景琰从袖中取出明黄绸缎,圣旨上的"赐婚"二字用银粉书写,在夜色中泛着幽光。"明日陪我去见皇兄,"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展开的圣旨边缘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龙尾却巧妙地化作并蒂莲的茎蔓,"这次,我要昭告天下。"
苏锦绣的目光落在圣旨末端的玉玺印鉴上,那朱砂印泥里混着的金箔,恰与她绣品中使用的"万年松烟"墨同出一源。她想起三日前萧景琰在天牢外的剖白,想起他单膝跪地时眼中的坚定,突然红了眼眶。
"好。"她轻声道,指尖触到圣旨上"燕王世子妃苏氏"的字样,那里用极小的字绣着"情丝针"三字,正是他们一路走来的印记。
月光透过槅扇窗洒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绣架上。《鸳鸯戏水图》的丝线被夜风吹得轻晃,仿佛在编织新的故事。苏锦绣望着萧景琰腰间重新系好的羊脂玉双鱼佩,知道虽然苏玉柔的死暗示着更深的阴谋,虽然贵妃娘娘的势力仍盘踞深宫,但此刻腕间的玉镯与手中的圣旨,己为他们绣出了最坚实的未来。
更漏滴到西更,相府前庭的梨花仍在飘落。苏锦绣看着萧景琰展开的宫廷布防图,图上用荧光粉标记的太子余党据点正在逐渐熄灭,唯有养心殿方向的标记依旧亮着幽蓝的光。"贵妃娘娘那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沈明姝己找到密道入口,"萧景琰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御花园假山,"只等赐婚大典,便是收网之时。"他的目光落在苏锦绣鬓边的翡翠簪上,那猫眼石正与圣旨上的银粉同步闪烁。
窗外的梨花突然被夜风吹散,露出天边的启明星。苏锦绣知道,这场余波未平的较量,终将在赐婚大典的明黄绸缎下,迎来最关键的对决。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情丝与权谋的经纬中,绣好了刺破最后阴霾的,最锋利的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