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的运河码头笼罩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凛冽的北风卷着碎冰碴子扑打在商船的帆布上，将"波斯商会"的杏黄旗吹得猎猎作响。三十六艘漕船并排停靠在码头上，船舷结着尺厚的冰棱，在惨淡的天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光。苏锦绣戴着灰布帷帽混在搬运工中，月白棉裙外罩着件粗布短打，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冻得皲裂的木板，裙底用银线密绣的流云纹被厚重的外衫遮得严丝合缝。
"小姐，第三艘船的舵手是宁王府的人，"春桃压低声音，将嘴凑到苏锦绣耳边，她身上的粗布棉袄里缝着漕帮的飞鱼符，"方才看见他往水里丢了颗红珊瑚珠子。"苏锦绣望着浑浊的运河水，水面下隐约有黑影游动——那是三皇子府埋伏的水鬼，腰间都系着与红珊瑚珠子呼应的荧光粉标记。
搬运工们扛着标有"西域云锦"的木箱走过，箱角渗出的暗红液体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苏锦绣用脚尖碾过那痕迹，嗅到一股微弱的硝石味——这与望春庄兵器库的火油气息如出一辙。她的指尖划过腰间暗袋，里面装着用"夜光绣"技法绣制的信号旗，旗面上的北斗七星在阴霾中若隐若现。
"燕王世子到——"
尖锐的唱喏声穿透风雪，萧景琰身着玄色劲装，外披猩红斗篷，在百余名玄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来。他的乌骓马踏碎满地冰棱，马蹄铁上镶嵌的夜明珠在雪地里划出冷光。苏锦绣隔着帷帽望向他，见他袖口露出的北斗七星刺青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是他们约定的"一切就绪"的暗号。
就在此时，一辆翠盖马车冲破人群，苏玉柔跌跌撞撞地从车厢里冲出，石榴红裙料被车轮碾出破洞，鬓边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散落一地。"世子救我！"她扑倒在萧景琰马前，指甲深深抠进积雪，"姐姐说这些货物有问题，"她指向正在装船的木箱，咳出的血珠落在雪地上，竟泛着诡异的荧光，"可宁王表哥他...他说这是给宫里的贡品！"
萧景琰勒住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马蹄差点踢到苏玉柔的肩头。"打开查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玄色劲装的肩甲在风雪中闪着寒光。两名玄甲卫上前，环首刀出鞘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桅杆上的乌鸦。当雪亮的刀锋劈开木箱封条时，周围的商贾发出阵阵惊呼。
箱内并非流光溢彩的云锦，而是码放整齐的玄铁铠甲，每副甲叶上都刻着西域部落的图腾。最上面的一副铠甲护心镜上，用朱砂画着未完成的诅咒符，符尾正是萧景琰的生辰八字。苏锦绣望着苏玉柔瞬间煞白的脸，想起三日前沈明姝密信中"蚀骨花汁液己涂满甲片"的警告，腕间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镯身暗藏的云纹急速转动，预示着潜伏在人群中的太子余党即将动手。
"是她栽赃！"萧景珩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石青色蟒袍的袖口露出半截刺青，"苏锦绣与燕王世子私通，"他指向苏锦绣的帷帽，"故意用兵器陷害本王！"说着便要抢夺木箱里的铠甲，却被萧景琰一脚踹翻在地。
"栽赃？"苏锦绣摘下帷帽，月白棉裙在转身时扬起，露出里面用荧光粉绣着"证据"二字的内衬。春桃捧着紫檀木匣上前，匣面上用螺钿镶嵌的并蒂莲纹中，一颗猫眼石正随着铠甲上的荧光粉脉动。"宁王殿下不妨看看，"她用银簪挑起匣内的账本，桑皮纸页面在风雪中发出沙沙声响，"这是您亲笔记录的西域通商账目。"
账本上用"万年松烟"墨写着"战马五十匹，火油百坛，望春庄交接"的字样，每笔交易旁都画着用荧光粉勾勒的匕首图案。萧景珩的目光触到账册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波斯商会的收据，落款处的双蛇缠杖纹与他袖中密信的标记无二。他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从靴筒里拔出毒箭，箭头泛着与铠甲相同的幽蓝。
"二妹妹，"苏锦绣的声音陡然转冷，月白棉裙扫过萧景珩喷出的血沫，"这些铠甲的诅咒符，可是你亲手画的？"她指向苏玉柔指尖剥落的蔻丹，那里露出的青紫甲床，正是长期接触蚀骨花汁液的证明。
苏玉柔尖叫着后退，石榴红裙角扫过打开的木箱，铠甲上的诅咒符突然发出幽蓝的光。她望着苏锦绣腕间的翡翠镯，那光芒与账本上的荧光粉遥相呼应，突然想起三日前萧景珩交给她的任务——在铠甲上绘制诅咒符，嫁祸给萧景琰。而此刻，这些证据却成了指向她自己的利刃。
运河水面突然炸开水花，三皇子府的水鬼们从冰下钻出，手中的钩镰枪勾住了试图逃跑的波斯商人。萧景琰翻身下马，玄色劲装的披风在风雪中翻飞如蝶，他望着苏锦绣手中的账本，又看看苏玉柔腕间那支缺珠的红珊瑚手串，突然明白了这场暗流陷阱的全部布局。
"拿下！"他的声音穿透风雪，玄甲卫们甲叶摩擦着列阵上前，环首刀的寒光映得满箱铠甲上的诅咒符越发狰狞。苏锦绣望着萧景珩被押走时怨毒的眼神，想起账本最后一页用极小的字绣着的"贵妃娘娘"西字，腕间翡翠镯突然传来暖意——镯身云纹停止转动，预示着运河码头的这场交锋，不过是刺向深宫的，第一枚绣针。
铅灰色的苍穹突然裂开道缝隙，一缕惨淡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苏锦绣月白棉裙下露出的银线流云纹上。她知道，当这些刻着诅咒符的铠甲被送入大理寺，当账本上的"贵妃娘娘"西字逐渐显形，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这场暗流涌动的陷阱中，绣好了指向最终真相的，关键一针。
运河码头的更夫敲过午时三刻，积雪下的毒箭镞在荧光粉的映照下泛着幽蓝。苏锦绣望着萧景琰递来的染血账本，上面用金线绣着完整的并蒂莲，突然轻笑出声。这场看似意外的查抄，实则是她与萧景琰早己织就的天罗地网，而苏玉柔与萧景珩，不过是这张网中，最先落网的，两只仓皇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