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朔风卷着雪粒子扑打宁王府的琉璃瓦,将檐角铜铃的声响碾成碎冰。萧景琰立在书房槅扇窗前,玄色锦袍的袖口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北斗七星刺青。案头的鎏金熏球里焚着龙涎香,青烟却凝而不散,在"淡泊明志"的匾额下织成蛛网,将桑皮纸密信上的朱砂字迹都笼成了朦胧的影。
密信边缘的火漆印泛着诡异的暗红,蟠龙纹的纹路与太子书房专用的"龙腾西海"印如出一辙,可署名处偏偏写着"西域商人乌兹"。萧景琰的指尖划过"兵器十车,望春庄交接"的记载,桑皮纸下暗藏的荧光粉在烛火下透出幽蓝——那是太子与西域联络的专用标记,如今却出现在波斯商会的函件里。
"噗"的一声,烛芯突然爆出灯花,将信笺上的"乌兹"二字照得发烫。梁上悬着的琉璃灯盏轻轻晃动,映得萧景琰眼中的疑云越发浓重。他想起三日前漕帮传来的消息,说宁王府的商船在西域黑沙堡滞留,船货清单里赫然列着"波斯地毯百匹"——那正是太子密信中用来藏匿兵器的幌子。
"世子。"暗卫如墨色蝶影般落在青砖上,玄甲上的血槽还沾着未干的雪沫,"宁王府总管今夜三入城西波斯商会,"他呈上的青铜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牌面刻着的双蛇缠杖纹与西域黑市的标记无二,"商会库房新到的云锦里,藏着与望春庄同款的火油。"
萧景琰接过令牌时,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他想起苏锦绣在太子府宴会上展示的伪证,那些信笺的针脚里早藏着指向西域商路的引线。如今宁王府借波斯商会卷土重来,显然是太子余党在幕后操纵。鎏金熏球突然停止转动,散发出的龙涎香中混进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石味——那是兵器库特有的气息。
同一时刻,相府绣房的琉璃灯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苏锦绣将最后一根九孔银针插入《胡商驼队图》,针尖挑起的金线在素绢上划出弧线,恰好勾住骆驼商队腰间悬挂的夜光琉璃瓶。那琉璃瓶用西域"星砂"绘制,在烛火下流转着七彩光晕,瓶身暗纹正是波斯商会的徽记。
"小姐,喝口姜汤暖暖身子。"春桃捧着嵌螺钿的汤盅进来,发间赤金步摇上的珍珠被雪水打湿,"绸缎庄的王掌柜说,"她压低声音,将嘴凑到苏锦绣耳边,"今早有蒙面人出三倍价钱,收走了库房里所有西域云锦,连边角料都没剩下。"
苏锦绣放下绣绷,指尖触到锦缎下暗藏的夹层——那里用"锁针"技法缝着漕帮绘制的西域商路图,每处关隘都用荧光粉标记。"三倍?"她望着绣品上商队首领佩戴的玉坠,坠子上的饕餮纹与宁王府地窖出土的兵器如出一辙,"去前院备车,"她突然起身,月白缂丝裙角扫过脚踏上的香囊样稿,"请沈二小姐明日辰时来绣庄,就说波斯商会要订千幅《丝路繁华图》屏风。"
春桃望着自家小姐鬓边翡翠簪的猫眼石在烛火下映出利剑般的光,突然想起老嬷嬷说的"大小姐的针尖能断乾坤"。当她转身时,见苏锦绣正用银簪挑起绣品一角,露出背面用"双面三异绣"技法绣着的波斯文——那是"兵器"的意思,恰与萧景琰密信中的记载吻合。
第二日巳时的绣庄飘着淡淡的檀香,三十六名绣娘分列两侧,每人鬓边都插着墨玉簪,簪头悬挂的珍珠流苏在风中轻晃。沈明姝身着藕荷色妆花褙子,望着波斯商人出示的订单时,指尖突然攥紧了湘妃竹扇。订单上用金粉写着"千幅屏风,需用西域夜光锦",落款处的双蛇缠杖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苏锦绣,"她突然压低声音,扇骨狠狠撞在绣架上,"你可知这批货背后是谁在运作?"沈明姝展开半幅残破的信笺,桑皮纸边缘用荧光粉画着断裂的并蒂莲——那是宁王府密信特有的标记,信中"火油己至,望春庄接应"的字句虽被撕毁,残留的墨迹仍透着硝石味。
苏锦绣用银簪挑起信笺,发现背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个"琰"字。她想起萧景琰昨日送来的密报,说波斯商会的商船己抵达港口,货物清单里的"琉璃工艺品"实则是太子余党私运的毒箭。腕间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镯身暗藏的云纹急速转动,预示着三皇子府的伏兵己在码头就位。
"沈小姐觉得呢?"苏锦绣将信笺翻转,背面的并蒂莲突然化作北斗七星,星子的位置恰与西域商路的关隘吻合。沈明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三皇子妃交给她的任务——查清宁王府与波斯商会的勾结,却不知苏锦绣早己布下天罗地网。
绣庄外的雪突然变大,扑在槅扇窗上,将波斯商人的身影筛成模糊的影。苏锦绣望着沈明姝袖中若隐若现的火漆印,知道那是三皇子府的密信。当她用银簪在订单上划出弧线,恰好勾住"夜光锦"的"夜"字时,绣品上的骆驼商队突然在雪光中显露出兵器的轮廓——那是用"夜光绣"技法暗藏的杀机。
沈明姝猛地起身,藕荷色褙子的广袖扫过案几,青瓷茶盏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望着苏锦绣腕间的翡翠镯,那幽蓝的光芒与信笺上的荧光粉遥相呼应,突然明白这场看似寻常的订单,实则是苏锦绣为太子余党准备的陷阱。
"苏小姐好手段,"沈明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绣品做饵,引蛇出洞。"她想起三日前在码头看到的情景,波斯商会的伙计搬运着标有"云锦"的木箱,箱底却渗出暗红的液体——那是火油的痕迹。
苏锦绣轻笑出声,月白缂丝裙在转身时划出优美的弧线,裙底银线绣的千里江山图在雪光中流动。"沈小姐过奖,"她指向绣品上商队首领的玉佩,"不过是借波斯商人的手,"银簪尖刺破玉佩的荧光粉,露出里面刻着的"萧"字,"请宁王余党出来喝杯茶罢了。"
槅扇门外传来马蹄声,萧景琰的乌骓马踏碎满庭积雪。苏锦绣望着他玄色斗篷上落满的雪花,知道波斯商会的陷阱己准备就绪。当沈明姝递来三皇子府的密信,信中说"贵妃娘娘己派暗卫前往码头"时,她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恢复了凉意——镯身云纹停止转动,预示着这场围绕西域商路的较量,即将在风雪中拉开最凶险的序幕。
绣庄内的琉璃灯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映着苏锦绣手中的绣绷。《胡商驼队图》上的夜光琉璃瓶突然发出幽蓝的光,恰与萧景琰腰间的羊脂玉双鱼佩遥相呼应。她知道,当波斯商会的商船靠岸时,那些藏在云锦下的兵器,终将成为刺向太子余党的,最锋利的蛛丝马迹。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这场商路与权谋的交织中,绣好了收网的最后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