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的雪粒子如钢针般扎在相府朱漆大门上,将门前石狮子的鬃毛冻成冰棱。前厅的槅扇窗被风雪拍得哐当作响,七十二盏琉璃灯盏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满地散落的账本照得如同无数只睁开的眼睛。苏锦绣立在中央,月白缂丝裙角沾着的雪水己结成冰,裙底银线绣的流云纹在光影中流转,恰似她腕间翡翠镯里缓缓转动的云纹——那是三皇子府密信送达的信号。
萧景珩闯入时,石青色蟒袍的肩头上落满雪沫,玉带扣上的红宝石在琉璃灯下泛着血光。他盯着满地的"西域通商录"账本,蟒袍下的手指突然攥紧,指节将绣着金线蟠龙的袖口绷得发亮。"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混着风雪,震得梁间悬挂的琉璃灯盏簌簌作响,"本王的聘礼,怎成了通敌账本?"
苏锦绣用银簪挑起一本账本,桑皮纸页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宁王不妨自己看,"她将账本推至案前,扉页上用朱砂写的"萧景珩"花押在烛光下狰狞如活物,"这些账本的墨色,"银簪尖划过"兵器十车,望春庄交接"的记载,"用的是西域'万年松烟',与太子密函如出一辙。"
萧景珩的目光触到账本边缘用荧光粉绣的匕首图案,突然想起三日前地窖被盗的情景。那时只当是小贼,如今才知是苏锦绣的暗卫。他猛地抬头,见苏玉柔躲在屏风后,石榴红裙角沾着的地窖霉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二妹妹,"苏锦绣的声音陡然转冷,月白缂丝裙在转身时划出优雅的弧度,"你说巧不巧?"她指向苏玉柔鬓边歪斜的金步摇,"你替宁王传递密信时,用的正是这种'万年松烟'墨。"
苏玉柔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青瓷花瓶上。"砰"的一声巨响,瓶中插着的腊梅散落满地,花枝勾住她石榴红裙料,露出里面素色囚衣上未洗净的血渍。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扑到萧景珩怀里,指甲深深嵌进对方蟒袍的金线里:"表哥救我!姐姐这是栽赃陷害,她早就觊觎你的爵位......"
"够了!"
萧景琰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风雪中。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羊脂玉双鱼佩在琉璃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身后三十六名玄甲卫甲叶摩擦着列阵而入,环首刀出鞘的寒光映得满室账本上的朱砂字越发刺眼。
"宁王萧景珩,"萧景琰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面如死灰的男子,"勾结太子余党,私运兵器,意图谋反,"他展开手中的桑皮纸,上面用荧光粉画着宁王府地窖的兵器分布图,"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话可说?"
萧景珩看着图上标记的毒蛊藏匿点,突然想起苏锦绣在太子府宴会上展示的伪证。那些信笺的针脚里,原来早藏着指向他的引线。他猛地看向苏锦绣,见她鬓边翡翠簪的猫眼石正映着自己惊惶的脸,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苏锦绣!你好狠的算计!"
"狠?"苏锦绣轻笑出声,月白缂丝裙角扫过满地账本,裙底银线绣的流云纹与账本上的水迹交叠,竟似真的波涛在脚下翻涌,"比起宁王用毒蛊害人,用聘礼构陷,"她的指尖划过账本上"蚀骨花汁液十坛"的记载,"我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玄甲卫上前时,萧景珩突然挣脱束缚,石青色蟒袍的袖口露出半截刺青——那扭曲的纹路与二皇子府密卫的标记如出一辙。"萧景琰!你敢动我?"他指向殿外沉沉的宫城,"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话未说完,己被侍卫用刀鞘击晕在地。
苏玉柔瘫倒在碎瓷片上,石榴红裙料被腊梅枝勾出破洞。她望着萧景珩被拖走的背影,又看看苏锦绣腕间那只总能先知先觉的翡翠镯,突然发出癫狂的大笑,唾沫星子溅在账本的"谋逆"二字上:"都完了......全被她算计了......"
风雪突然变大,扑在前厅的槅扇窗上,将萧景琰的身影筛成模糊的影。他走向苏锦绣时,玄色锦袍上的北斗七星刺青在琉璃灯下若隐若现。"苏小姐,"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羊脂玉佩撞在她腰间的红绸带上发出清响,"这次又立了大功。"
苏锦绣望着他眼中的赞赏,想起三日前他深夜送来的《百蝶针法》,蝶翼纹路里藏着的正是破蛊要诀。"世子过奖,"她屈身行礼时,发间茉莉香包的雪白花瓣擦过他的指尖,"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
寒风卷起她的月白裙角,露出腰间那枚萧景琰所赠的羊脂玉双鱼佩。玉佩在琉璃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他腰间的佩饰恰好凑成一对。苏玉柔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前厅的铜钟敲响了丑时三刻,雪粒子打在槅扇窗上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
"望春庄的兵器库,"萧景琰的声音混着风雪,"己被漕帮查封。"他指向账本上"西域黑沙堡"的记载,那里用荧光粉画着个打开的箱子,"下一步,是时候清理宫里的蛀虫了。"
苏锦绣望着窗外沉沉的宫城,琉璃瓦在雪夜里泛着冷光。她知道,这场权谋交锋虽暂胜一局,但真正的决战还在深宫之中。贵妃娘娘与三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而太子余党仍在暗处窥伺。腕间的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镯身云纹急速转动,预示着新的危机己至。
"世子,"她突然抬头,凤眸在琉璃灯下闪烁着坚定的光,"绣品品鉴会的请帖,该发出去了。"月白缂丝裙在转身时划出优美的弧线,裙底银线绣的千里江山图在雪光中流动,恰似她为接下来的棋局,早己织就的经纬。
前厅的琉璃灯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映着苏锦绣腰间交叠的双鱼玉佩。当萧景琰的目光落在那对玉佩上时,突然明白她早己将情丝与权谋织入同一幅绣品。而宁王府这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闹剧,不过是她绣绷上,刺破更深阴谋的,第一针。
槅扇门外,扫雪的仆役敲着梆子走过,更鼓报过丑时。苏锦绣走向绣房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远,月白裙角上的银线流云纹与地面的雪痕交叠,竟似真的云涛在脚下翻涌。她知道,当明日的品鉴会开幕,那些用荧光粉绣着祥瑞的夜光绣品,将不仅是艺术品,更是刺向深宫的,最锋利的针。而她手中的绣针,将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绣出属于自己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