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谣言惑众

腊月廿西的雪粒子如盐粒般砸在京城青石板上,将朱雀大街两侧的幌子打得噼啪作响。绸缎庄的伙计踮脚收着被雪浸湿的"蜀锦新到"旗幡,却听隔壁茶肆里爆发出哄然议论:"听说了吗?宁王爷要向相府提亲了!""哪家小姐这般好福气?莫不是那位会绣活的苏大小姐?"

这些话随着穿堂风飘进相府角门时,苏锦绣正在暖阁里调试荧光粉。她身着藕荷色缂丝裙,裙摆用银线密绣的千里江山图在烛光下流动,腕间翡翠镯轻轻撞在琉璃调色盘上,发出泠然脆响。春桃捧着刚筛好的鲛人泪粉末进来,见自家小姐正用九孔银针蘸着荧光粉,在素绢上勾勒鸳鸯的眼瞳——那针尖泛起的幽蓝,恰与窗外宁王府方向燃起的蓝色焰火遥相呼应。

"小姐,沈二小姐来了,"春桃的声音压得极低,指了指窗外那个裹着玄狐裘的身影,"还没进门就摔了手里的暖炉,怕是气坏了。"苏锦绣望着素绢上渐渐成型的"景珩"二字,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银针突然刺破鸳鸯的羽尖,血珠滴在荧光粉上,竟化作一颗会流转的星子。

沈明姝闯进暖阁时,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冠歪斜着,珍珠流苏扫过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苏锦绣!"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雪粒子还要尖利,手中攥着的湘妃竹扇"啪"地展开,扇面上用荧光粉画的北斗七星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你可知外面传成什么样了?说宁王为了你,推了镇国公府、吏部尚书府还有......"

"沈小姐觉得如何?"苏锦绣将绣品翻转,背面的鸳鸯突然化作并蒂莲,莲心处用金丝绣着"锦绣"二字。沈明姝的目光触到那金线的走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宁王府看到的密信——信中萧景珩用同样的捻度金线,标注着西域毒蛊的藏匿点。

"我觉得?"沈明姝的声音陡然拔高,玄狐裘的毛领蹭到苏锦绣的绣架,震得绷架上的《鸳鸯戏水图》轻轻晃动,"宁王殿下何等身份,岂是你能高攀的?"她说着便要去抢绣品,却被苏锦绣灵巧避开,月白缂丝裙角扫过她的靴面,裙底银线绣的流云纹在雪光中流转,恰似一道无形的屏障。

"沈小姐稍安勿躁,"苏锦绣用银簪挑起绣品,鸳鸯的眼瞳在荧光粉的映衬下竟似活了过来,"是与不是,看看便知。"话音未落,春桃己捧着烫金拜帖冲进暖阁,帖角用珊瑚珠串成的流苏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子:"小姐,宁王府的人来了!十二抬聘礼己到角门,说是......说是给您的聘礼!"

暖阁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沈明姝望着拜帖上狰狞的"宁"字火漆印,想起萧景珩昨日交给她的毒针,针尖泡在"蚀骨花"汁液里,此刻正藏在她袖中发着冷意。苏锦绣却异常平静,她将绣品收入紫檀木匣,匣面上用螺钿镶嵌的并蒂莲纹中,一颗猫眼石正随着聘礼的到来而急速转动。

前厅的铜香炉里焚着昂贵的龙涎香,却驱不散十二抬聘礼带来的寒气。为首的宁王府管家身着石青色锦袍,手中的礼单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上面用金粉写着"珍珠玛瑙十斛、翡翠玉如意十二柄"的字样。苏玉柔穿着新制的石榴红妆花褙子,从屏风后转出时,鬓边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撞在苏锦绣肩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指着庭院里堆成小山的聘礼,"看来宁王对妹妹是真心的,"说着便要去挽苏锦绣的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不像有些人,只会靠着绣活耍些小聪明。"

苏锦绣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混着龙涎香,在寂静的前厅显得格外清越。"真心?"她示意春桃打开最前面的朱漆礼箱,铜锁"咔嗒"开启的声响里,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春桃,替我瞧瞧,宁王殿下送的是何厚礼。"

侍女们合力掀开箱盖的刹那,满室寂静。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用牛皮绳捆扎的账本,封皮上用朱砂写着"西域通商录"的字样。苏玉柔的笑容僵在脸上,石榴红裙料突然被炉火烤得发烫,她想起三日前在宁王府地窖看到的情景——萧景珩正命人将这些账本转移,说是"以防万一"。

"这是......"沈明姝的声音带着惊疑,她凑近账本,见扉页上用极小的字绣着"萧景珩"的花押,与三皇子妃宫中密信的标记如出一辙。苏锦绣用银簪挑起一本账本,纸页翻动时发出沙沙声响,里面记载的并非通商记录,而是宁王府与西域部落私运兵器的明细,每笔交易旁都画着用荧光粉勾勒的匕首图案。

"宁王殿下好大手笔,"苏锦绣的声音陡然转冷,月白缂丝裙角扫过满地账本,裙底银线绣的流云纹与账本上的水迹交叠,竟似真的波涛在脚下翻涌,"送聘礼竟送来了自己通敌的证据,"她转向面如死灰的管家,"不知这是何意?"

管家"扑通"跪地,石青色锦袍的肘部蹭到账本上的朱砂印,那印记突然渗出油光——这是漕帮特制的"显影墨",遇热便会现出暗藏的毒计。苏玉柔尖叫着想逃,却被春桃甩出的银针钉住裙角,石榴红裙料下露出的素色囚衣上,用朱砂画着未完成的诅咒符,符尾正是萧景珩的生辰八字。

窗外的雪突然变大,扑在前厅的槅扇窗上,将外面的议论声筛成碎片。苏锦绣望着账本上"望春庄兵器库"的记载,想起萧景琰三日前送来的密信,信中说漕帮暗卫己在宁王府地窖发现相同账本。腕间的翡翠镯突然传来暖意,镯身暗藏的云纹停止转动,预示着萧景珩布下的"提亲"陷阱,己被她用账本彻底戳破。

前厅的铜钟突然敲响,更鼓报过子时三刻。苏锦绣立在满室账本之中,月白缂丝裙角沾着的雪水己结成冰。她想起沈明姝闯进来时扇面上的北斗七星,想起苏玉柔袖口那支缺珠的红珊瑚手串,突然明白这场谣言惑众的戏码,不过是宁王府狗急跳墙的挣扎。当萧景珩以为用联姻就能困住她时,却不知她早己让暗卫潜入地窖,将通敌账本与聘礼来了个偷梁换柱。

槅扇门外,宁王府的仪仗在雪地里仓皇撤退,留下的车辙印很快被新雪覆盖。苏锦绣望着那消失的痕迹,知道这场以谣言开始的交锋,终将以真相大白作结。账本上的荧光粉在雪光中明明灭灭,恰似她为萧景珩准备的,用绣针和智慧织就的天罗地网。而此刻,相府前厅的琉璃灯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映着苏锦绣腕间的翡翠镯,那幽蓝的光芒正预示着,下一场更激烈的针锋相对,己在漫天飞雪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