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粒子打在太子府宴会厅的槅扇窗上，将七十二盏琉璃灯盏的光筛成碎银。当苏锦绣手中的紫檀木匣"咔嗒"开启时，满室的龙涎香与酒气突然凝固成冰。三十六名侍立的宫女下意识后退半步，鎏金托盘里的葡萄美酒晃出杯沿，在金砖地上洇出暗紫的痕，恰似匣内信笺上刺目的朱砂印。

"与敌国通商，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苏锦绣的声音穿过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众人耳膜。泛黄的桑皮纸信笺在琉璃灯下泛着幽光，正文用太子萧景琰特有的"飞白体"书写，笔锋凌厉处划破纸背，露出背面用荧光粉绘制的北斗七星——那是太子与西域密使联络的暗号。落款处的蟠龙印鉴红得刺眼，印泥里混着的朱砂颗粒在烛火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恰如三日前苏锦绣在漕帮密信中见过的"血竭印"。

"这...这是伪造的！"太子猛地起身，玄色蟒袍扫过案几，青铜冰鉴里的西域葡萄酒倾洒而出，冻着的并蒂莲在金砖上滚动，露出花瓣间用极小的字绣着的"萧"姓。他指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玉带扣上的鸽血红宝石撞在桌沿，发出裂帛般的脆响。

"是吗？"苏锦绣的声音陡然转冷，月白缂丝裙角扫过满地狼藉，裙底银线绣的流云纹在酒渍中流转。她从匣内取出另一封信笺，用银簪挑起时，信纸上散发出淡淡的玫瑰香——那是太子书房独有的熏香，与苏玉柔常用的胭脂如出一辙。

"那这封命人暗杀燕王世子的密函，"苏锦绣将信笺举向琉璃灯，桑皮纸边缘用银线绣着的云纹暗记在光下显形，"又该作何解释？"她转向满座惊骇的宾客，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扶着眼镜凑近，见云纹的走向恰与太子书房梁上的雕花纹路一致，每一朵云头都藏着个极小的"琰"字。

苏玉柔躲在屏风后发出短促的尖叫，桃红色褙子的流苏扫过盛满蛊虫的铜盆。她望着信笺上"望春庄设伏，务必除之"的字句，想起三日前太子递给她的毒针，针尖刻着的正是萧景琰的生辰八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恰好遮住帕角用荧光粉写的"灭口"二字。

"姐姐这是血口喷人！"她突然冲出屏风，鬓边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撞在苏锦绣肩上。春桃眼疾手快地甩出银针，精准钉住苏玉柔扬起的手腕，银簪挑开的袖管里掉出支用蛊虫泡制的毒针，针尖泛着与信笺印泥相同的幽红。

"血口喷人？"苏锦绣弯腰拾起毒针，针尖在琉璃灯下划出冷光，"二妹妹袖口的红珊瑚手串缺了颗珠子，"她指向苏玉柔腕间的饰品，"恰与暗杀燕王世子的暗卫所戴一致。"话音未落，春桃己举着烛火靠近信笺，印鉴上的朱砂在热气中渗出油光——那是刚钤印不久的痕迹，湿气还未干透。

太子的脸色由青转白，又从白涨成猪肝色。他望着信笺上自己的笔迹，想起三日前被苏锦绣设计，误在密信上钤印的情景。当时只当是普通的问安信，却不知信纸早己被替换成漕帮特制的"显影纸"，遇热便会现出暗藏的毒计。鎏金软榻的扶手上突然留下深深的指痕，他想起沈明姝昨日送来的密报，说苏锦绣手中握有"足以颠覆东宫"的证据，此刻终于明白那不是虚言。

"苏锦绣！"太子突然甩袖，玄色蟒袍的下摆扫倒了绘着《瑶池献寿图》的屏风。屏风后，苏玉柔慌乱中掉落的金簪滚到宾客脚边，簪头雕着的并蒂莲缺了一瓣，恰如信笺上"平分天下"的"分"字笔画断裂。满座哗然，贵女们的团扇纷纷遮住惊惶的脸，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当场晕厥，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太子的声音嘶哑如困兽，他撞开槅扇门时，门外的雪粒子灌进厅内，打湿了信笺上"西域兵器己至望春庄"的字句。苏锦绣望着他踉跄的背影，见他靴底沾着的红泥与望春庄废墟的土壤分毫不差，腕间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镯身暗藏的云纹急速转动，预示着三皇子府的伏兵己在宫外就位。

苏玉柔瘫坐在地，桃红色褙子下的素色囚衣露出半截，上面用朱砂画着未完成的诅咒符，符尾正是太子的生辰八字。当宾客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时，她突然发出癫狂的大笑，唾沫星子溅在信笺的"谋逆"二字上："是！都是太子指使的！他说只要除去苏锦绣，就封我为太子妃！"

腊月的雪突然变大，将太子府的琉璃瓦覆成白头。苏锦绣立在满室狼藉中，月白缂丝裙角沾着的酒渍己结成冰。她望着苏玉柔腕间那支缺珠的红珊瑚手串，想起沈明姝密信中"太子欲借苏玉柔之手灭口"的警告，突然轻笑出声。当萧景琰率领玄甲卫冲入厅内，甲叶摩擦的声响惊飞梁间蝙蝠时，她将信笺收入袖中，墨玉镯在腕间划出冷光。

槅扇门外，太子的仪仗在雪地里仓皇远去，留下的车辙印很快被新雪覆盖。苏锦绣望着那消失的痕迹，知道这场惊世伪证的戏码不过是序幕。信笺上的云纹暗记还在隐隐发烫，那是漕帮陆沉舟用特殊药水做的标记，预示着望春庄的兵器库即将暴露。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这些伪证的针脚里，绣好了指向最终真相的引线——当太子的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他不会知道，自己正奔向苏锦绣为他精心织就的，用绣线和伪证铺成的末路。

宴会厅内的琉璃灯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苏锦绣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痕——那是拆穿伪证时被信笺边缘划破的伤口。血珠滴在月白裙上，竟与信笺的朱砂印形成诡异的呼应。春桃捧着染血的信笺上前，见笺角用极小的字绣着"情丝针"三字，正是苏锦绣为今日之局准备的最后一道暗记。而此刻，太子府外的雪地里，萧景琰的乌骓马蹄声由远及近，玄色斗篷上落满的雪花，恰似为这场以伪证为名的交锋，盖上了第一枚冰冷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