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鸿门之宴

腊月的朔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相府角门的铜环上,将苏锦绣鬓边的珍珠耳坠吹得簌簌作响。她立在垂花门下,月白缂丝裙角扫过积雪,裙底用银线密绣的并蒂莲在灯笼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春桃攥着玄狐裘披风的手指几乎嵌进狐毛里,绣着缠枝莲的帕子被冷汗浸得发皱:"小姐,前几日漕帮传来消息,说太子府在宴席间埋了蛊毒......"

"越是危险,越要去。"苏锦绣接过披风时,指尖触到内衬里藏着的九孔银针——那针用寒铁打造,针尖淬着能破蛊的雄黄粉。她望着远处太子府朱红大门上悬挂的三十六盏走马灯,灯影里转动的龙凤图案被雪雾笼罩,恰似这场宴席暗藏的杀机。

踏雪乌骓的马蹄声在空荡的长街格外清晰,苏锦绣掀开车帘时,见太子府门前的石狮子被积雪覆成白头,唯有口中衔着的夜明珠在雪中透出幽蓝。那珠子与她腕间翡翠镯暗藏的云纹同出一源,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热——这是沈明姝约定的警示信号,镯身云纹转动越快,意味着厅内蛊毒越烈。

宴会厅的槅扇门被内侍推开的刹那,一股混着龙涎香与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七十二盏琉璃灯盏在梁间排成北斗阵,将太子萧景琰斜倚的鎏金软榻照得通明。他身着玄色蟒袍,腰间玉带扣上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下流淌,目光扫过苏锦绣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檐角悬挂的冰棱。

"苏小姐终于肯赏脸了。"他抬手示意宫女斟酒,鎏金酒壶嘴流出的琥珀色液体在白玉杯中泛起涟漪。苏锦绣注意到宫女袖口露出的红珊瑚手串——那是三皇子府特有的标记,手串上缺了颗珠子,恰与苏玉柔常用的发饰吻合。

她屈身行礼时,月白襦裙的广袖拂过案几,案上摆放的青铜冰鉴里镇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冰块中竟冻着几朵未谢的并蒂莲。"殿下客气了,"苏锦绣首起身时,发间翡翠簪的猫眼石恰好反射出屏风后的动静——苏玉柔身着桃红色蹙金绣褙子,正透过雕花槅扇窥视,鬓边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沾着未化的雪粒子。

"听闻苏小姐刺绣出神入化,"太子端起酒杯轻晃,酒液在杯中划出妖异的红,"不知可否为孤绣一幅《龙凤呈祥》?"他的目光落在苏锦绣腕间的翡翠镯上,那里藏着三皇子妃的密信,"就用孤新得的西域金线,如何?"

苏锦绣指尖划过杯沿,感受到白玉杯壁传来的异样温热——那是蛊毒"暖玉香"发作的征兆,此毒遇热挥发,能让人西肢麻痹。"殿下说笑了,"她的声音陡然转冷,"龙凤乃皇家至尊纹样,小女岂敢僭越?"

话音未落,她袖口暗藏的银针己划破指尖,血珠滴入酒中时,琥珀色酒液瞬间泛起黑色纹路。太子的笑容僵在脸上,鎏金酒壶从宫女手中滑落,在金砖地上砸出刺耳的声响。苏玉柔在屏风后发出短促的惊呼,桃红色裙摆扫过盛满蛊虫的铜盆,盆中蛊虫受震爬出,在雪地里留下蜿蜒的痕迹。

"倒是近日整理旧物,"苏锦绣仿佛未觉,朝春桃使了个眼色。侍女捧着的紫檀木匣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匣面上用螺钿镶嵌的并蒂莲纹中,一颗猫眼石正随着蛊毒发作而急速转动,"得了些前朝书信,想请殿下过目。"

木匣打开的刹那,满堂寂静。里面并非书信,而是十二支用不同材质制成的绣针——金、银、玉、竹,甚至还有一支用太子府毒箭镞熔铸的铁针。每支针上都用荧光粉绣着极小的字,串联起来正是太子勾结西域、私藏兵器的罪证。苏锦绣用银簪挑起那支铁针,针尖指向太子腕间溃烂未愈的伤口:"殿下可知,这针上的毒,与您中过的'烂肤花'如出一辙?"

太子猛地起身,玄色蟒袍扫过案几,青铜冰鉴翻倒在地,冻着并蒂莲的冰块滚到苏锦绣脚边。她望着冰块中若隐若现的荧光粉字迹——那是"太子谋逆"的密语,恰与绣针上的罪证相互印证。厅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萧景琰率领的玄甲卫己冲破宫门,甲叶摩擦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苏玉柔尖叫着想逃,却被春桃甩出的银针钉住裙角。她桃红色褙子下露出的素色囚衣上,用朱砂画着未完成的诅咒符,符尾正是太子的生辰八字。苏锦绣望着她煞白的脸,想起三日前沈明姝密信中的预言:"太子设宴,名为赏艺,实为灭口,需以针为刃,反戈一击。"

腊月的雪突然变大,扑在宴会厅的槅扇窗上,将外面的厮杀声筛成碎片。苏锦绣握着那支铁针,针尖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恰如她为这场鸿门之宴准备的最后一道杀招。当萧景琰破窗而入,玄色锦袍上溅着血滴时,她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恢复了凉意——镯身云纹停止转动,预示着太子布下的蛊毒之局,己被她用绣针彻底刺破。

槅扇门外的雪地里,太子府的暗卫如墨色蝶影般倒下,他们靴底沾着的红泥,正是望春庄废墟特有的土壤。苏锦绣望着萧景琰递来的染血绣帕,帕子上用金线绣着完整的并蒂莲,突然轻笑出声。这场以绣艺为名的鸿门之宴,终究成了太子自掘的坟墓,而她手中的绣针,不仅绣出了真相,更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为自己绣出了一条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