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情丝暗结

戌时三刻的月光如溶银般淌过相府飞檐,将绣房的槅扇窗染成半透明的白。苏锦绣对着鎏金铜镜插戴那支翡翠簪,簪头并蒂莲纹中的猫眼石在烛火下流转着幽蓝,恰似三日前曲江池底涌动的暗流。镜中映出她月白缂丝裙角的银线流云纹,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起伏,裙底用荧光粉绣的北斗七星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小姐,宫里递了急件!"春桃抱着描金信匣撞开槅扇门,发间赤金步摇上的珍珠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信匣边缘的火漆印己被指甲刮花,露出里面太子手谕的一角——朱笔书写的"通敌"二字在烛光下狰狞如活物。

苏锦绣取下翡翠簪,簪身的冰凉触感让心绪稍定。她望着镜中自己鬓边新添的墨玉珠花,想起今早沈明姝递来的密信,信末用荧光粉画着断裂的并蒂莲,正是二皇子府求援的信号。"意料之中,"她用银簪挑开信匣,桑皮纸上二皇子与苏玉柔的来往书信簌簌作响,"去前院牵我的踏雪乌骓,再取那盒用鲛人泪调和的金粉。"

春桃望着自家小姐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幼时听老嬷嬷说的话:"大小姐的针尖能绣出花,也能在朝堂风波里缝出条坦途。"当她抱着金粉匣转身时,见苏锦绣正用银针在素绢上勾勒地图,针尖落下处,望春庄的兵器库被朱砂圈成醒目的红——那是三日前漕帮飞鸽传书里,被烈火吞噬的标记。

三日后的太极殿金桂飘香,二十西扇鎏金槅扇窗大开着,将丹陛下的争吵声筛成碎片。太子萧景琰身着玄色蟒袍,手中弹劾奏折的桑皮纸被攥得发皱,"苏丞相私通西域"的字句在玉阶上回荡。苏锦绣立在女眷观礼席的角落,望着父亲苏文清花白的胡须在颤抖,腕间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那是萧景琰藏在袖中的信号。

"启禀陛下,"燕王世子萧景琰突然出列,玄色锦袍的袖口露出北斗七星刺青,"臣有证据呈上。"他展开的并非奏折,而是幅丈二素绢,上面用百种色线绣着二皇子与苏玉柔的密会场景:水榭的槅扇窗半开着,案上摆着西域进贡的毒线,苏玉柔手中的密信正被火漆封口。

满堂哗然中,太子的脸色由红转青。苏锦绣望着素绢上用荧光粉绣的"借刀杀人"西字,想起萧景琰前日深夜送来的《百蝶针法》,蝶翼纹路里藏着的正是二皇子私通外敌的路线图。当殿外传来大理寺卿"奉旨查抄二皇子府"的唱喏声,她鬓边的翡翠簪突然闪过幽光——那是沈明姝在女眷席投来的信号,簪头猫眼石正对着二皇子妃慌乱的侧脸。

退朝的钟鼓敲过申时,萧景琰的乌骓马踏碎相府月洞门前的银杏叶。他立在绣房外的九曲桥上,玄色斗篷被秋风吹得翻飞,露出里面用银丝绣的并蒂莲内衬。更漏滴过五下,他才抬手叩响雕花门环,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苏小姐,可愿与在下共赏中庭秋月?"

苏锦绣掀起珍珠门帘时,月光恰好落在她新绣的缂丝屏风上。屏风上的《寒江独钓图》用九种不同捻度的丝线绣成,渔翁蓑衣的针脚里藏着"景""绣"二字的暗纹。"世子可听过'一针一线皆有情'?"她递出手中素绢帕,帕子上并蒂莲的花蕊处,金丝绣的小字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萧景琰的手指触到帕子的刹那,突然想起三日前曲江池的冷箭。他望着苏锦绣鬓边翡翠簪的幽光,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遇见能在针尖上绣出北斗的女子,便娶了吧",喉结滚动着刚要开口——

"殿下!"随侍的玄甲卫突然撞破月洞门,头盔上的红缨沾着未干的血,"二皇子府派人送了战书,"他呈上的鎏金匣子里躺着支毒针,针尖刻着"刺绣生死斗"的西域文字,"邀苏小姐下月十五,于望春庄旧址一决高下。"

秋风突然卷起满庭银杏叶,苏锦绣与萧景琰对视的目光被碎金般的落叶隔断。她望着匣中毒针上的蛊虫纹路,想起沈明姝密信里"贵妃娘娘亲赐毒线"的字句,突然轻笑出声。当萧景琰的手覆上她握针的手背,两人相触的指尖传来相同的暖意,恰如绣房内彻夜不息的琉璃灯盏。

更漏滴到三更,苏锦绣重新坐在绣绷前,九孔银针挑起的金线在《山河社稷图》的玉门关处划出弧线。那里本该绣上烽火台,她却用荧光粉勾了柄出鞘的剑——剑身上用极小的字绣着"情丝暗结,针锋相对"。腕间的翡翠镯突然热了起来,那是漕帮陆沉舟新到的密信,信中说望春庄废墟下埋着前朝绣娘的骸骨,而二皇子准备的"生死斗",不过是想用蛊毒控制天下绣娘的序幕。

绣房外的秋月越发明亮,将苏锦绣的影子投在绷架上,恰似为《山河社稷图》添上了最后的人物。她望着自己与萧景琰交叠的影子,突然明白这场情丝与权谋的交织,早己在针尖起落间织就天罗地网。而她手中的绣针,既能绣出并蒂莲的缠绵,也能刺破所有以锦绣为名的阴谋,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绣出属于自己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