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的风突然变作利刃,将水面吹起的金波斩成碎银。苏锦绣刚将最后一针绣入《曲江游春图》的画舫篷顶,冷箭破风之声己擦着萧景琰耳畔飞过,钉入船舷的闷响惊得满湖锦鲤跃出水面。她手中的九孔银针本能脱手,针尖划破空气时带出一串荧光粉,如流星尾迹般精准射中对岸垂柳上的黑衣人。
"噗嗤"一声闷响,黑衣人身子一震,怀中滚落的青铜铃铛在柳枝间发出细碎声响。画舫因急停而剧烈摇晃,苏锦绣踉跄着跌入萧景琰怀中,月白襦裙的广袖扫过他腰间的羊脂玉双鱼佩,发出清越的撞击声。发间新换的茉莉香包破裂,雪白的花瓣混着男子身上的松木熏香,在两人之间织成朦胧的雾。
"保护世子!"随侍的玄甲卫甲叶摩擦着围拢过来,十二柄环首刀出鞘的寒光映着苏锦绣泛红的耳廓。她趁机弯腰拾起黑衣人掉落的墨玉牌,牌面用阴刻手法雕着半枚残破的并蒂莲——那是二皇子府秘卫的标记,莲瓣缺角处还留着苏玉柔惯用的蔻丹痕迹。
"可有受伤?"萧景琰的掌心覆在她握玉牌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透过月白丝绸传来。苏锦绣低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北斗七星刺青,与沈明姝扇面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多谢世子相救,"她抽出手指,玉牌的冰凉触感让心绪稍定,"不过这刺客......"
"定是太子余党。"萧景琰捏碎手中的青铜铃铛,里面滚出的蛊虫在甲板上扭曲蠕动。他望着对岸突然燃起的蓝色焰火,那是三皇子府求援的信号,"苏小姐以后出门,当带足暗卫。"说罢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锦盒,盒内丝绒上躺着支通体莹润的翡翠簪,簪头雕琢的并蒂莲纹中嵌着颗会随光变色的猫眼石。
"这是家母遗物,"萧景琰的声音放柔,羊脂玉佩在动作间撞出清响,"望苏小姐收下,权当防身。"苏锦绣指尖刚触到翡翠的冰凉,远处突然传来画舫篙橹击水的声响。沈明姝的石榴红软缎裙摆在船头猎猎翻飞,她身后侍立的绣娘捧着的锦盒上,赫然印着三皇子府的火漆印。
"苏大小姐好手段,"沈明姝的湘妃竹扇"啪"地展开,扇面用荧光粉画的北斗七星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前日出没东宫偏殿,今日就与燕王世子同舟共渡?"她的目光扫过苏锦绣腰间未系妥的红绸带,又落在萧景琰手中的翡翠簪上,嘴角勾起冷峭的笑意。
画舫相撞的闷响惊飞了栖息的白鹭,苏锦绣望着沈明姝袖口若隐若现的三皇子府腰牌,突然明白刺客为何持有二皇子的玉牌——这是借刀杀人的惯技。她将翡翠簪插入发髻,猫眼石在转动间映出沈明姝身后藏着的暗卫,那些人靴底都沾着与望春庄相同的青石板碎屑。
"沈小姐说笑了,"苏锦绣轻抚鬓边簪子,翡翠的凉意顺着发丝蔓延,"不过是世子相邀,讨教些绣艺罢了。"她故意扬起手中的《曲江游春图》,素绢上用荧光粉绣的画舫里,两个身影正持针相对,与眼前场景分毫不差。
沈明姝的瞳孔骤然收缩,扇骨狠狠撞在船舷上。她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说苏锦绣与萧景琰在水榭私会,如今看来绝非空穴来风。当她的目光落在苏锦绣腕间的翡翠镯上,那镯身暗藏的云纹正在暮色中缓缓转动,恰如三皇子妃宫中那座永不停歇的自鸣钟。
"讨教绣艺需要跌入世子怀中?"沈明姝步步紧逼,石榴红裙摆扫过甲板上的蛊虫残骸,"还是说,苏大小姐又想故技重施,用绣品勾搭上一位皇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萧景琰身后的玄甲卫手按刀柄。
苏锦绣突然轻笑出声,银针在指尖灵活翻转,眨眼间便在沈明姝的袖角绣出朵并蒂莲。"沈小姐若是喜欢,"她的声音混着曲江池的水声,"我不介意教您如何用针尖,绣出自己的姻缘。"说罢手腕轻扬,银针精准钉入沈明姝发间的赤金凤凰钗,钗头的珍珠流苏簌簌落下,露出里面藏着的三皇子密信。
暮色中的曲江池突然飘起细雨,苏锦绣望着沈明姝煞白的脸,知道这场湖畔惊变不过是更深阴谋的序幕。当萧景琰将她护在身后,当沈明姝慌乱地遮掩密信,她腕间的翡翠镯突然传来凉意——那是漕帮陆沉舟的飞鸽传书到了,信中说望春庄的兵器库己被烈火吞噬,而她用银针绣在火漆印上的密语,正在灰烬中渐渐显形。
雨丝打湿了《曲江游春图》的素绢,苏锦绣低头看着画中被银针钉住的两个身影,突然明白自己早己在这场权谋的绣绷上,成为了他人眼中的风景。而她手中的绣针,将在这风雨飘摇的湖畔,绣出下一道划破阴谋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