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商海筹谋

暮秋的斜阳将醉仙楼的飞檐染成鎏金,檐角悬挂的云母片风铃在晚风中叮咚作响,与楼下秦淮河的画舫笙歌应和。二楼临窗的"云锦阁"内,十二架紫檀木屏风将厅内隔成八卦阵形,每架屏风上都用金丝绣着不同的绣坊老字号——沈记的并蒂莲、陈记的湘妃竹、王记的瑞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幽光泽。

苏锦绣身着月白缂丝襦裙,坐在主位的酸枝木椅上,裙摆用银线密绣的千里江山图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流淌。十二家绣庄东家围坐的酸枝木圆桌中央,摆着个青铜冰鉴,里面镇着的碧螺春茶在白玉盏中舒展,氤氲的水汽混着隔壁雅间传来的糖芋苗甜香,将凝重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诸位请看。"苏锦绣推开面前的紫檀木账匣,桑皮纸账本在圆桌上摊开,朱笔批注的"亏损"二字在烛光下刺目。沈记绣庄的老掌柜看着自家账本上血红的数字,捻着山羊胡的手不住颤抖,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五月亏损纹银八百两"的记载。

"沈记因谣言风波亏损过半,"苏锦绣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用荧光粉标记的暗线——那是三皇子府指使散播谣言的证据,"如今沈掌柜有意低价转让铺面。"她将一杯碧螺春推到湘绣世家的陈掌柜面前,青瓷杯底沉着片完整的螺钿,在茶水中映出七彩光晕。

陈掌柜盯着杯底的螺钿,想起苏锦绣上月送来的双面异色绣屏风,那上面湘绣的"鬅毛针"与苏绣的"擞和针"结合得天衣无缝。"苏大小姐的意思是......"他捻着胡须的手顿住,目光扫过圆桌对面王东家紧绷的脸。

"陈叔的绣庄擅湘绣,沈记长苏绣,"苏锦绣的声音如碧螺春般清冽,"若两家合并,取长补短,"她突然展开案头的素绢,上面用不同色线绣着两家绣坊的字号,"我己画好新铺面的改建图,前堂展湘绣,后堂设苏绣工坊。"

"啪"的一声,王东家猛地拍案而起,震得冰鉴里的冰块相撞发出脆响。他身着的酱色贡缎马褂上,金线绣的瑞龙纹在烛火下扭曲,恰似他此刻狰狞的表情:"苏大小姐好手段!先除了散布谣言的二皇子党羽, now 又想吞并沈记,垄断京城绣庄生意?"

"垄断?"苏锦绣轻笑出声,素绢在她手中翻折,露出背面用荧光粉绘制的棋盘。三十二枚绣针被巧妙地排列成棋子,其中代表沈记的银针正与陈记的湘妃竹针首尾相连。"我打算办个'锦绣杯'绣娘大赛,"她用银簪挑起一枚金箔绣的棋子,"优胜者的作品由在座各位联合售卖。"

圆桌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李记绣庄的少东家摸着腰间的玉牌,那是他刚从漕帮换来的丝绸路引;周记的老夫人转动着翡翠镯子,想起苏锦绣为她孙女设计的嫁妆绣样。苏锦绣将合作条款推到众人面前,宣纸边缘用五彩丝线绣着十二家绣坊的徽记,利润三七分的字样旁,还画着个用绣针交叉组成的锁——那是风险共担的暗记。

"苏大小姐怎保证公平?"陈掌柜的手指点在"大赛评委由各家推举"的条款上,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想起三日前大理寺查封二皇子府时,搜出的账本里就有打压绣庄的记录。

"就用这个。"苏锦绣取出个紫檀木匣,匣内整齐排列着十二支不同材质的绣针——金、银、玉、竹、骨、木、象牙、犀角、珊瑚、玛瑙、水晶、青铜。"每位东家各执一支,"她的指尖抚过青铜针上的饕餮纹,"决赛时当众抽签决定评委,针上的荧光粉标记会在暗室中显现。"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些流光溢彩的绣针上,突然明白了苏锦绣的用意——这些针不仅是评委凭证,更是十二家绣坊结盟的信物。王东家的脸色渐渐缓和,伸手拿起那支刻着瑞龙纹的金簪,簪头恰好能与他马褂上的龙纹拼接完整。

就在此时,春桃掀开门帘匆匆进来,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她凑到苏锦绣耳边低语几句,递上的密函封口处印着大理寺的朱砂印。苏锦绣看完后嘴角上扬,将密函传给众人:"二皇子府因'妖言惑众'被查,"她望着王东家骤然放松的肩膀,"太子残余势力也被顺藤摸瓜,今早己有三位御史联名上奏。"

圆桌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陈掌柜捻着胡须的手终于松开,端起碧螺春一饮而尽,茶水中的螺钿映着他释然的笑脸。苏锦绣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的模样,知道这场商海筹谋己初见成效——当十二家绣坊因共同的利益结盟,当绣娘大赛成为联结朝野的纽带,三皇子隐藏在西域商路的后手,便失去了最关键的棋子。

窗外的秦淮河突然燃起万盏水灯,将醉仙楼的窗棂映得通明。苏锦绣望着水面上浮动的灯影,想起沈明姝昨日送来的密信,信中"贵妃娘娘染指江南织造局"的字样还墨迹未干。她转动腕间的墨玉镯,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漕帮陆沉舟的话——西域的兵器己改道望春庄,而她织就的这张商业大网,将是困住那头猛虎的第一道牢笼。

当十二家绣庄东家陆续离开醉仙楼,苏锦绣拾起桌上那支刻着并蒂莲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眼中闪烁的精光,想起幼时听老嬷嬷说的话:"苏小姐的针尖能绣出花,也能在商海中缝出条通途。"此刻秦淮河的歌声渐远,醉仙楼的灯火却越发明亮,照亮了苏锦绣铺开的新绣样——那上面用金线绣着的,正是连接江南与西域的秘密商道,而绣样的角落,一枚小小的绣针正刺破云雾,指向深宫中那扇紧闭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