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当庭对质

镇国公府祠堂的铜门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三十六根描金漆柱间缭绕的檀香突然剧烈翻涌。镇国公魏渊猛地拍向供桌,青铜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魏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惊得梁间栖息的蝙蝠扑棱棱振翅。

"把人都带去祠堂!"他的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腰间玉带扣撞在供桌上,发出冷硬的脆响。两名侍卫拖着纵火仆人的尸体跨过门槛,尸体七窍流出的黑血在青砖上划出蜿蜒的痕,恰与苏玉柔素色囚衣上的霉斑形成诡异的呼应。

苏锦绣立在供桌右侧,月白罗裙的广袖拂过牌位前的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她腕间墨玉镯的影子投在苏玉柔惨白的脸上。她展开十丈素绢,并蒂莲的双面异色绣在烛火下流转七彩光泽,背面莲叶的脉络间,用极细的银线绣着漕帮特有的蜈蚣暗纹。

"这块绸缎是漕帮七月汛期的特供,"她的指尖划过素绢边缘的织锦,那里用荧光粉绣着个极小的"陆"字,"每匹绸缎的匹头都有独一无二的水波纹印记,"苏锦绣突然抖开另一块焦黑的麻布,残布上用靛青线绣着半片水波纹,"三日前,漕帮总舵主陆沉舟亲自飞鸽传书,说有人在清江浦码头劫走了这批绸缎。"

祠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苏玉柔跪在青砖上,素色囚衣的袖口被血污浸透,听见"清江浦码头"时,藏在袖中的碎瓷片突然划破掌心。她想起三皇子密信里"截获漕帮绸缎,嫁祸苏锦绣"的嘱咐,却没料到对方早将计就计,在绸缎里暗藏了标记。

"二妹妹,你说巧不巧?"苏锦绣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刺入苏玉柔耳膜。她将残布与素绢并排放置,水波纹印记严丝合缝,"劫走绸缎的人,用的正是你赏给王嬷嬷的那把鎏金匕首。"

苏玉柔猛地抬头,看见苏锦绣手中寒光一闪的匕首——刀柄上刻着的缠枝莲纹,正是她去年及笄时的陪嫁物。血珠从她掌心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坑,恰如她此刻崩塌的心理防线。

"我...我只是想给姐姐一个教训!"她突然哭喊出声,发髻散乱的珍珠流苏扫过地面的血痕,"谁让她总是压着我...让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沈明姝突然从人群中走出,石榴红褙子的流苏扫过苏玉柔的囚衣。她甩出一叠用火漆封着的密信,琥珀色蜡印在烛火下狰狞如活物,"苏二小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太子的勾当?"

最上面的信纸上,太子萧景琰的亲笔龙飞凤舞:"苏玉柔事败,着即弃之,勿牵连东宫。"信笺边缘还留着被火漆烫出的指痕,显然是仓促间写成。苏玉柔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想起太子许诺的太子妃之位,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唾沫星子溅在沈明姝的裙角。

"是!都是我做的!"她猛地扑向苏锦绣,却被暗卫一脚踹倒在地,"苏锦绣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太子妃!"素色囚衣在挣扎中裂开,露出里面用朱砂画着诅咒符的贴身衣物,符纸上的血字正是苏锦绣的生辰八字。

柳氏在旁看得眼前发黑,侍女们慌忙扶住她发软的身体。镇国公魏渊看着地上的诅咒符,又看看苏玉柔扭曲的脸,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来人!把她拖下去!"

"慢着。"苏锦绣抬手阻止,墨玉镯在腕间划出一道冷光,"魏大人,"她望着镇国公铁青的脸,又看看沈明姝袖中若隐若现的三皇子府腰牌,"此女屡次犯案,又牵扯东宫秘辛,还是交给大理寺彻查为好。"

祠堂外的更鼓敲过戌时,苏玉柔的哭喊声渐渐远去。苏锦绣捡起地上的密信,指尖划过太子的笔迹,想起漕帮送来的最新消息——三皇子的船队己在运河触礁,船上的兵器箱里装满了鹅卵石。她将密信收入袖中,腕间的墨玉镯突然传来一丝凉意,仿佛在提醒她,这场当庭对质,不过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当祠堂的铜门再次关上时,苏锦绣望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想起母亲曾说"针尖能绣乾坤,亦能剖白人心"。而此刻,苏玉柔留下的血痕与诅咒符,正为她下一盘棋提供了最关键的引线——那盘棋的棋盘,早己从相府祠堂延伸至宫城深处,而她的绣针,即将刺破最后一层伪装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