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演绣厅的鎏金香炉里，百年檀香正焚得恰到好处。青烟如游龙般绕过三十六盏羊角宫灯，在蜜合色纱罩上织出半透明的网，将满堂贵女的窃窃私语都筛得缥缈。苏锦绣端坐在紫檀木绣架前，任由春桃将猩红绸带覆上双眼，绸缎边缘的珍珠流苏扫过睫毛，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小姐，这是西域进贡的冰蚕丝，"春桃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拂过素绢的纹理，"经纬线密度比寻常贡缎高三成。"苏锦绣微微颔首，指尖己触到素绢左下角的暗记——那是用荧光粉画的北斗第七星，与沈明姝扇面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沈明姝在对面冷哼一声，石榴红褙子的流苏扫过绣架，发出细碎声响。她看着苏锦绣覆着黑绸的双眼，想起三皇子密信里"盲绣必用荧光引"的嘱咐，悄悄将藏在袖中的银针转了半圈，针尖沾着的荧光粉在烛火下透出幽蓝。

檀香的烟缕突然一凝，苏锦绣的指尖己扣住九孔银针。那针用寒铁打造，针尖淬着极细的金粉，在蒙眼时能通过指尖温度感知布料经纬。当银针刺入素绢的刹那，她听见沈明姝那边传来布料轻微的撕裂声——对方第一针就扎错了纬线。

"噗嗤。"第西声轻响传来时，苏锦绣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沈明姝第三十七针走线偏移，素绢背面透出的针脚己破了双面绣的对称之美。而她腕间的银针正以寸许的幅度起落，正面的粉白莲花渐显雏形，针脚密如蚊足，背面的靛蓝莲叶同时成型，两种颜色在绢丝间泾渭分明，恰似并蒂莲在镜湖中的倒影。

演绣厅的自鸣钟突然响起，惊得梁间的琉璃灯盏簌簌颤动。老嬷嬷手持掐丝珐琅香匙，将第三炷香的余烬按灭在香炉里，火星溅在"寿"字形的香灰上，划出蛛网般的裂痕。

"时间到！"

沈明姝猛地扯开蒙眼布，发间的赤金凤凰钗撞在绣架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盯着自己的绣品——素绢上的并蒂莲歪歪扭扭，正面的粉色花瓣渗着背面的蓝线，活像被虫蛀过的残荷。而苏锦绣那边，十丈素绢上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流转七彩光泽，正面的粉白花瓣用了十二种渐变色，从胭脂红到蜜合色层层晕染，背面的靛蓝莲叶则暗藏"颤针"技法，轻轻一吹便微微晃动，连花蕊中的金丝都排列得如天然生长般错落有致。

"不可能！"沈明姝抓起绣品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那是苏锦绣用特殊药汁浸泡过的丝线，能在蒙眼时通过气味校准针路。她想起自己按照荧光粉标记绣出的针脚，此刻看来竟像孩童涂鸦，不由得捏碎了手中的湘妃竹扇。

"沈小姐是输不起了？"苏锦绣取下红绸，墨玉镯在腕间划出冷光。她望着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枚玉佩——那是三皇子妃的信物，突然抬手轻挥，素绢上的并蒂莲被风掀起一角，背面莲叶的脉络竟组成了"三皇子私通西域"的密语。

角落里的苏玉柔猛地一颤，帷帽下的脸瞬间煞白。她看着苏锦绣指尖夹着的银针，针尖正对着自己藏在袖中的碎瓷片，突然想起三日前水榭里的密信——苏锦绣早己用荧光粉标记了所有与三皇子有关的绣线。

"需要我把每一针的针法拆解给大家看吗？"苏锦绣的声音不高，却让满堂贵女都安静下来。她取过春桃递来的放大镜，银簪挑起素绢背面的一根蓝线，"沈小姐请看，这是'滚针'，用于勾勒莲叶边缘；而正面的'擞和针'，要求每针都从反面入线......"

阳光突然穿透槅扇窗，照在苏锦绣鬓边的赤金步摇上。那步摇的凤凰嘴里衔着颗鸽血红宝石，恰好反射出沈明姝腕上空空的镯痕——她输掉的不仅是赌约，更是三皇子安插在贵女中的眼线。而苏锦绣腕间的墨玉镯正泛着幽冷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针影纷飞的较量，从来都不是技艺的比拼，而是智谋的博弈。

演绣厅外的银杏叶还在飘落，苏玉柔攥着碎瓷片的手渐渐松开。她看着苏锦绣展开的绣品，突然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当她在水榭里用毒线害人时，对方早己在针尖上织就了天罗地网，而这场盲绣之约，不过是收网时最华丽的一道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