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金辉透过水榭的铁栅,在青石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苏玉柔蜷缩在霉斑密布的墙角,素色囚衣的袖口己被指甲抓烂,露出的腕骨瘦得硌人。当铁门"哐当"打开时,她像受惊的狸猫般跃起,却在看见苏锦绣手中那叠密信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孔。
"不......不可能......"她踉跄后退,发间银簪滑落,珍珠流苏砸在地上,溅起一团灰尘。苏锦绣立在门口,月白罗裙的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铜钉,裙角用银线密绣的千里江山图在残阳下如水流淌,恰如她腕间墨玉镯流转的幽光。
"为何不可能?"苏锦绣将密信掷在苏玉柔脚边,火漆封口的碎片溅在她溃烂的鞋面上。最上面那页信纸上,太子萧景琰的亲笔龙飞凤舞:"苏玉柔事败,着即弃之,勿牵连东宫。"信笺边缘还留着被火漆烫出的指痕,显然是仓促间写成。
苏玉柔的视线扫过其他密信,从五百两银票的收条到望春庄兵器库的布防图,每一页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前发黑。她想起三日前小翠带来的消息,说太子船队在清江浦"触礁",当时只当是苏锦绣的诡计,此刻才看见信末漕帮陆沉舟的朱砂花押——那艘插着东宫蟠龙旗的货船,确实在运河底喂了鱼虾。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苏玉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突然想起半月前账房赵先生被拖走时的哭喊,想起自己藏在鞋底的最后一封密信,"是你!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你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未雨绸缪。"苏锦绣缓步走近,手中展开的《千里江山图》绣品在残阳下流光溢彩。那是用南海鲛人泪调和金粉绣成,每座山峰的轮廓里都藏着细如蚊足的蝇头小楷——黄山松针里是徽州布商的暗号,钱塘潮头下写着杭州绣坊的密语。
"当你在水榭里摔碎第十八只茶碗时,"苏锦绣的指尖划过绣品上的长江水道,那里用九种不同捻度的丝线叠绣,暗处竟藏着漕帮各分舵的联络标记,"我己让漕帮的船工,在太子货船的水线下凿了三个洞。"
苏玉柔猛地抬头,看见苏锦绣鬓边新换的赤金步摇——那是沈明姝昨日送来的谢礼,步摇上的珍珠正对着水榭的阴暗角落。她想起三日前沈丞相在朝堂上弹劾太子私运兵器,想起今早狱卒送来的馊饭里混着的碎瓷片,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你以为赢了?"她抓起地上的密信塞进嘴里,纸页的霉味混着血沫溢出嘴角,"太子就算倒了,还有三皇子!还有宫里的......"
"啪"的一声脆响,苏锦绣的耳光扇在苏玉柔脸上。墨玉镯撞在对方颧骨上,发出泠然脆响。"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苏锦绣的声音冷得像冰,"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在我这盘棋里,都只是待绣的丝线。"
她转身走向门口,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覆盖了苏玉柔蜷缩的身体。远处绣庄传来绣娘们的谈笑声,夹杂着缫丝机转动的吱呀声——那是新到的云锦正在开剪,用的正是漕帮船队抢在太子之前运抵的江南贡缎。
"对了,"苏锦绣在门槛处顿住,月白罗裙扫过满地密信碎片,"陆帮主托我带句话,"她侧过脸,残阳为她的凤眸镀上金边,"太子赏你的那箱西域香料,如今正漂在洪泽湖里喂王八。"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苏玉柔的尖叫被隔绝在潮湿的空气里。苏锦绣立在水榭外的九曲桥畔,望着夕阳沉入荷塘,水面泛起的涟漪映着她腕间墨玉镯的冷光。春桃捧着刚送来的密函上前,函套上印着大理寺的朱砂印。
"小姐,太子己被圈禁,三皇子称病不出。"春桃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瞟向宫城方向,"沈丞相递了牌子,说要谢您的'绣品'。"
苏锦绣展开密函,看着上面"西域商路己清,兵器库查抄完毕"的朱批,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惊起了荷塘里的白鹭,翅尖掠过水面时,搅碎了满池夕阳。她想起幼时母亲教她的第一针"平针",想起老嬷嬷说的"针尖上有乾坤",此刻才真正明白,这盘以绣针为刃的棋局,从来都不止水榭里的恩怨。
当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宫墙后,苏锦绣转身走向绣庄。廊下的羊角宫灯次第亮起,将她月白的身影照得通明。绣房里新到的云锦在灯光下泛着七彩流光,绷架上的《山河社稷图》己绣至玉门关,那里藏着她为下一局准备的暗线——关于那位深居宫中的贵妃,和她手中紧握的,足以颠覆朝局的绣样。
水榭里的哭喊不知何时停歇,唯有夜风穿过游廊,将苏玉柔破碎的呜咽吹成细不可闻的叹息。而相府之外,京城的棋盘上,另一枚绣针己悄然落下,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织就下一张天罗地网。苏锦绣停在绣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缫丝声,知道这场局中局外的较量,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