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的铜盆又一次被砸得变形时,盆底的残茶溅上了霉斑密布的砖墙。苏玉柔盯着地上扭曲的紫铜碎片,想起三日前小翠带回的消息——苏锦绣不仅包下了漕帮整个船队,还在相府西跨院开了刺绣学堂,二十个世家小姐围着她学"雨丝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素色囚衣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小姐息怒......"小翠缩在门后,怀里抱着刚从后厨偷来的糖水,碗沿还沾着昨夜泻盐的白渍。她看着苏玉柔抓起桌上的陶枕就要砸来,慌忙跪下:"漕帮的人说,苏大小姐的船队己过清江浦,三日后就能到京......"
"三日后?"苏玉柔的动作顿在半空,陶枕上的缠枝莲纹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她想起太子密信里"八月十五兵器抵京"的嘱咐,若是苏锦绣的绸缎先到,定会打乱劫船的计划。"让账房的赵先生来!"她突然将陶枕砸向铜盆,发出刺耳的巨响,"上次的假账本做得不错,这次......"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穿过相府长廊时,赵先生正猫着腰走进西跨院。他怀里揣着本蓝布封皮的账本,手指在封皮烫金云纹上反复——那下面藏着用明矾水改写的进货账,只要往绸缎庄送过去,就能让苏锦绣的绣庄背上"以次充好"的罪名。
"赵先生请留步。"月洞门后突然转出两名侍卫,腰刀出鞘的寒光映着赵先生煞白的脸。他转身想逃,却被从假山后跃出的暗卫拧住胳膊,账本"啪"地掉在地上,明矾水写出的"次等丝线"西字在月光下渐渐显形。
苏锦绣坐在上房的紫檀木椅上,指尖夹着支银簪轻轻拨弄铜香炉里的香灰。"寿"字形的香粉被勾出蛛网般的裂痕,恰似赵先生此刻崩裂的神经。她望着地上那本蓝布账本,封面第三颗云纹烫金下,果然有块不易察觉的水迹——那是太子府密信常用的火漆融痕。
"赵先生,"苏锦绣的声音冷得像檐角冰棱,"这账本上的进货价,为何比市价低了三成?"她将账本推到对方面前,指尖点在"五月十五,购入云锦百匹"的记载上,"江南织造局的云锦,何时论斤卖过?"
赵先生瘫倒在地,藏在袖中的明矾水毛笔滚落出来,墨汁染黑了青砖。他望着苏锦绣腕间的墨玉镯,想起三日前苏玉柔塞给自己的锦盒,里面白花花的五百两银票还带着体温,另有一张字条写着"办妥此事,太子妃位有你一份"。
"大...大小姐饶命!"赵先生突然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是二小姐指使的!她说只要断了您的绣庄,太子就会......"
"就会娶她当太子妃?"苏锦绣打断他,从袖中抖出一叠用火漆封着的密信。琥珀色蜡印在烛光下狰狞如活物,正是太子萧景琰的蟠龙纹。"可惜啊,"她将密信扔在赵先生面前,信纸上"西域商路己通,兵器不日抵京"的字迹刺得人眼疼,"太子现在自身难保,怕是没时间管你家二小姐了。"
更漏滴到三更,赵先生被侍卫拖出上房时,还在哭喊着"二小姐饶命"。苏锦绣立在窗前,望着水榭方向跳动的烛影,想起漕帮陆沉舟昨日飞鸽传书——太子的船队在清江浦遇劫,兵器箱里装的竟是半箱鹅卵石。
"春桃,"她转身时月白罗裙扫过地面,惊起一团尘埃,"去水榭告诉二小姐,"苏锦绣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就说...太子送她的'嫁妆',在路上被水匪劫了。"
春桃捧着密函退下时,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微笑。那笑容映在墨玉簪的珍珠流苏上,碎成点点冷光。她想起幼时听老嬷嬷说的话:"苏小姐的针尖能绣出花,也能在阴谋里缝出条死路。"此刻水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划破了相府寂静的夜空,恰似为这场反制阴谋,奏响了终局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