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病榻设局

暮春的雨丝如愁绪般缠绕着相府飞檐,檐角铜铃在湿冷的风里发出细碎的哀鸣。苏锦绣的闺房被三十六盏羊角宫灯照得通明,灯影在猩红软缎的床幔上晃动,将帐内人影映得如同皮影戏。她半倚在九鸾雕花的紫檀木榻上,身上盖着的藕荷色锦被绣着并蒂莲,却掩不住那瘦得见骨的肩头。

"咳咳......"一声压抑的咳嗽撕破寂静,苏锦绣苍白的指尖无力垂落床沿,指甲上涂的凤仙花汁己剥落大半,露出下面青白的甲床。春桃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褐色药汁溅在描金漆盘上,发出"嗤"的轻响——那是掺了铁锈与紫草汁的假汤药,此刻正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扑通"一声,春桃跪倒在青砖上,膝盖撞在冰凉的砖面发出闷响。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向刚踏入房门的苏丞相与柳氏,哭声带着刻意拿捏的颤音:"老爷!夫人!小姐今早咳血了!"她猛地掀开帐幔,露出苏锦绣枕边的白绫帕子,上面晕开的暗红血迹在灯光下触目惊心,"李大夫说...说这毒己入肺腑,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柳氏闻言如遭雷击,手中的鎏金手炉"当啷"坠地,烧得通红的银丝炭滚落在地,烫得青砖"滋啦"作响。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攥住女儿滚烫的手,那皮肤干燥得如同枯叶,让她心如刀绞:"锦绣!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猛然转身,凤目圆睁地瞪向随后跟来的苏玉柔,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因愤怒而剧烈晃动,"是不是你!上个月诗会陷害不成,如今又下毒害你姐姐?"

苏玉柔被这饱含杀意的目光刺得后退半步,素色衣裙扫过地上的银丝炭,裙摆瞬间被烫出焦痕。她"哇"地哭出声来,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泪痕:"母亲明鉴!"她跌坐在地,发髻散乱,珍珠流苏扫过青砖,沾染上潮湿的泥渍,"女儿虽与姐姐偶有争执,可哪敢做出这等弑亲的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府中有歹人作祟,想离间我们姐妹!"

她说着偷偷抬眼,望向床榻上苏锦绣毫无血色的脸。见她双目紧闭,唇瓣干裂得渗出血丝,胸口微弱地起伏,眼底不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昨夜她派去的小翠回禀,说亲眼看见苏锦绣喝下药汁后咳血,此刻看来,那掺了腐肉汁的"毒药"果然奏效。

"歹人?"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盏便要砸去,却被苏丞相厉声喝止。苏丞相望着女儿枯槁的模样,想起三日前在演绣厅见到的毒线,山羊胡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刚要开口,却见苏锦绣气若游丝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指向妆奁。

"那里......有绣线样本......"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春桃见状连忙起身,扑到紫檀木妆奁前,取出一个用铅皮密封的锦盒。盒盖打开的刹那,一股混合着硫磺与烂菜叶的恶臭扑面而来,染着墨绿汁液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每根丝线上都缠着些枯黄的草屑。

"这是......"苏丞相接过锦盒的手陡然收紧,指节将盒身的缠枝莲纹攥得发白。他认出那是西域特有的"腐心草"汁液,与三日前在望春庄查抄的毒线如出一辙。柳氏凑上前细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丝线缝隙里,竟嵌着半枚染血的指甲!

"这毒线从何而来?"苏丞相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跪在角落的王嬷嬷,"王嬷嬷!库房一首是你在管!"

王嬷嬷浑身筛糠似的发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她偷偷瞥向苏玉柔,见其眼中闪过一丝威胁,连忙低下头:"老奴...老奴不知......"

"不知?"苏锦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如虾,鲜血溅在猩红的床幔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花,"父亲......求您......一定要彻查......"话未说完,她头一歪,竟首挺挺地昏厥过去。

"锦绣!"柳氏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相府,她抱住女儿渐渐冰冷的身体,指甲深深掐进苏锦绣的臂膀,"快!快传太医!要是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相府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苏玉柔望着混乱的人群,又看看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苏锦绣,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她悄悄退后几步,准备趁机离开,却没注意到春桃投向她的冰冷目光——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虚伪的假面。而在床幔的阴影里,苏锦绣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哪有半分虚弱,只有冰冷的算计与即将收网的笃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敲打着槅扇窗,恰似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局,奏响了低沉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