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光穿过祠堂的雕花槅扇,在青砖上投下碎玉般的光斑。苏玉柔被两名侍卫反剪着双臂押进祠堂时,素色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铜钉,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望着堂中陈列的紫檀木案,上面摆着羊脂玉瓶、染毒绣线,还有昏迷不醒的蒙面人,瞳孔骤然收缩,素色衣裙下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父亲!"她猛地挣脱侍卫的钳制,扑向供桌时却被地上的铜香炉绊倒,额头撞在香灰散落的蒲团上,"这些都是苏锦绣伪造的!是她陷害我!"晨光落在她散乱的发髻上,那支银簪早己歪斜,珍珠流苏扫过青砖,沾染上昨夜水榭的泥渍。
苏锦绣立在供桌右侧,月白襦裙的广袖拂过"苏氏列祖列宗"的牌位,裙角绣着的千里江山图在晨光中流动。她看着苏玉柔膝前摊开的油纸包,里面的牵机引粉末在光线下泛着幽蓝,突然取出一封用火漆封着的信笺,琥珀色的火漆印上清晰地烙着苏玉柔常用的并蒂莲纹。
"这是昨日大理寺卿差人送来的密报。"她用银簪挑开封口,展开信笺时,晨光恰好照亮上面的簪花小楷——那字迹娟秀却透着狠厉,与苏玉柔平日写给太子的密信如出一辙。"二妹妹与三皇子府的人约定:'三日后动手,事成之后,相府掌家权归我,西域商路归你'。"
苏丞相扶着供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将雕花的缠枝莲纹攥得发白。他看着信笺上"西域商路"西字,想起上月被劫的三十车丝绸,喉头滚动着说不出话。柳氏在旁突然发出一声悲鸣,晕过去时被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发间的赤金步摇撞在梁柱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是我写的!"苏玉柔尖叫着去抢信笺,却被苏锦绣侧身避开。她的指尖擦过信笺边缘,触到上面残留的玫瑰香粉——那是她常用的熏香,与水榭毒线上的气味分毫不差。"是苏锦绣模仿我的字迹!她买通了大理寺......"
"够了!"祠堂外突然冲进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是库房的王嬷嬷。她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鞋底,扑到苏玉柔面前时几乎将其撞倒,"你还我儿子命来!"王嬷嬷的指甲深深掐进苏玉柔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只是采些毒草教训大小姐,可我儿帮你去乱葬岗采药,却被你派的人推下悬崖......"
那半块鞋底上还沾着乱葬岗特有的红黏土,鞋帮处绣着王嬷嬷亲手缝的"安"字。苏玉柔看着鞋底,突然想起三日前让蒙面人处理"麻烦"的场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丞相再也按捺不住,抓起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狠狠掼在地上。炉中残余的香灰飞扬起来,落在苏玉柔素色的衣裙上,恰似为她披上了一层孝布。"我苏家怎么会出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儿!"他气得浑身发抖,山羊胡剧烈颤抖,"来人!"
"在!"两侧的侍卫齐声应和,手中的佩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将她押到城外的庄子,"苏丞相指着苏玉柔,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派二十个婆子日夜看守,此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若有违令,就地杖毙!"
苏玉柔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被侍卫粗暴地拖向祠堂门口。她的素色裙摆扫过地上的毒线,丝线勾住裙角,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苏锦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的哭喊声在祠堂里回荡,却被厚重的朱漆门缓缓隔绝在外,只留下满室狼藉的证据与凝滞的空气。
柳氏瘫坐在蒲团上,望着苏玉柔消失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落。苏锦绣走上前,轻轻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指尖触到她鬓边新生的白发。祠堂外的晨钟突然敲响,震得梁间的琉璃灯盏簌簌作响,也惊醒了昏迷的蒙面人。
那蒙面人在侍卫的钳制下猛地抬头,黑布滑落露出半边刺着龙形的脸。苏锦绣看着他耳后那颗朱砂痣,想起刘嬷嬷密信里的描述——三皇子府暗卫的特有标记。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荧光粉染过的银针,针尖在晨光下泛着幽蓝,"把他交给大理寺,就说...是三皇子府送来的'大礼'。"
晨光渐渐炽热,透过槅扇窗照在苏锦绣腕间的墨玉镯上。她轻抚着光滑的玉面,想起昨夜绣房里熬制解药时,春桃说的那句"小姐手腕上的假疤总算能揭了"。如今苏玉柔被逐,三皇子的暗卫落网,这场围绕毒线的危机看似尘埃落定,可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
"母亲,"苏锦绣扶着柳氏起身,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香灰,"太子近日在东宫频繁召见西域使者,恐怕..."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祠堂外沉沉的宫城方向,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无数次交锋中磨得锋利,随时准备刺破下一张伪装的假面。
春桃捧着刚送来的密函走进来,函套上印着大理寺的朱砂印。苏锦绣拆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三皇子与西域诸国私通"的证据。她将密函收入袖中,腕间的墨玉镯突然传来一丝凉意,仿佛在提醒她——这场以针尖为刃的战争,不过是掀开了冰山一角,而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正伺机而动。
祠堂的门再次打开,清晨的风卷着柳絮涌入,吹起苏锦绣鬓边的碎发。她望着苏玉柔离去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满地狼藉的香灰与毒线,恰似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但她知道,自己的战场从不局限于相府的高墙,而是那片更广阔的天地。当晨光完全笼罩祠堂时,苏锦绣转身走出,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迎接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