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的镜子将宁芷晴的身影分割成无数碎片。她蹲在把杆旁，用热熔胶固定新做的树洞信箱——一个漆成天空蓝的小木盒，上面贴着手工剪裁的银色星星。三天前被焚毁的第一个树洞灰烬还锁在她办公室抽屉里，那些未燃尽的纸片边缘像黑色的牙齿，啃噬着她的决心。

"这次打算坚持多久？"

林小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贯的讥诮。宁芷晴回头，看见女孩倚在门框上，舞蹈服外随意套着校服外套，右手指尖转着一支圆珠笔。她注意到林小满左手腕上新换了绷带，比昨天包扎得更整齐。

"首到有人愿意说话为止。"宁芷晴将最后一点胶水抹平，"就像你的舞蹈，明知道可能会摔倒，还是要跳完整支曲子。"

林小满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马尾辫从肩头滑落，露出后颈一块硬币大小的淤青。宁芷晴瞳孔微缩——那形状太规则，像是被某种仪器刻意按压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他们叫你什么吗？"林小满突然凑近，洗发水的柠檬香混着淡淡的药膏气息扑面而来，"圣母宁。觉得用几个破信箱就能拯救我们这些垃圾？"

宁芷晴不动声色地将信箱挂在镜框旁的钉子上："我不拯救任何人。只是提供...一个回声。"

"文艺得让人想吐。"林小满嗤笑，却伸手拨弄了一下信箱上的小星星，"你知道吗？程昊和徐静打了个赌，赌你什么时候会崩溃。"她歪着头，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我押了三个月。"

"那你可能要输。"宁芷晴从包里取出一叠彩色便签纸放在把杆上，"顺便告诉程昊，他上周交的'自我认知分析'写得太敷衍，重写。"

林小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女孩的掌心潮湿冰冷，像某种夜行动物的皮肤。"别去查火警警报的事，"她声音压得极低，"那天监控根本没坏。"

宁芷晴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火警警报是在她查看第二张匿名纸条时突然响起的，校方解释是电路老化。她正要追问，走廊传来脚步声。林小满立刻松开手，后退时故意碰倒了把杆上的矿泉水瓶。

"宁老师，"陈墨出现在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新鲜的抓痕，"教务处找你确认心理健康月的事。"他的目光在倾倒的水瓶和宁芷晴的手腕之间短暂停留。

宁芷晴点头，转身时用身体挡住陈墨的视线，迅速将一张纸条塞进林小满的舞蹈服口袋。"新树洞的密码，"她耳语道，"只有你知道。"

走廊上，陈墨递给她一杯咖啡。杯身上印着"松林中学教职工餐厅"的字样，但宁芷晴记得餐厅根本不供应这种手冲咖啡。她抿了一口，是加了蜂蜜的危地马拉单品——她大学时代最常喝的口味。

"你还在查那些纸条。"陈墨的声音不是疑问句。他们路过生物实验室，透过玻璃能看到程昊独自在整理标本。少年苍白的指尖正将一只蓝闪蝶固定在展示板上，动作精确得像在进行外科手术。

宁芷晴停下脚步："你知道些什么？"

陈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阳光穿过他手中的咖啡，在墙上投下摇晃的深褐色阴影。"七年前，"他声音干涩，"有个学生在旧校舍留下类似的纸条后失踪了。"

宁芷晴的咖啡杯差点脱手。旧校舍正是去年拆除改建为舞蹈室的那栋楼。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挂着新树洞信箱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当年——

"她叫什么名字？"宁芷晴打断他。

"楚雨晴。"陈墨的拇指无意识地着杯壁，"舞蹈特长生，左撇子，喜欢在纸条上画小星星。"他的目光落在宁芷晴脸上，带着某种近乎痛苦的审视，"和你现在用的便签纸图案一模一样。"

宁芷晴感到一阵眩晕。她选择星星图案纯粹是随手从文具店买的，这种巧合让她后颈发凉。更奇怪的是陈墨对细节的记忆——一个七年前失踪的学生喜欢画什么图案？

"你当时教她？"

"不。"陈墨突然加快脚步，"我只是...记得。"

他们在教务处拐角分开时，宁芷晴注意到陈墨的左手在颤抖。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数学老师，此刻衬衫下摆有一角没塞好，眼镜片上还沾着咖啡的热气凝结的水雾。她想起资料里提到陈墨是七年前调来松林中学的，正好是楚雨晴失踪的时间。

下午最后一节课，宁芷晴借口整理档案去了校史馆。灰尘在斜阳中漂浮，像无数微型的幽灵。她在"2016年重大事件记录"里找到了短短一行字："12月3日，高二（3）班楚雨晴同学因病休学。"

没有照片，没有后续记录。宁芷晴翻开相邻的文艺汇演相册，却发现2016年秋季那几页被整齐地撕掉了。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张夹在扉页的节目单飘落在地。节目单背面用紫色荧光笔写着："他们说我跳的是死亡之舞，可真正死去的是看见真相的眼睛。"

字迹己经褪色，但那个"晴"字最后一笔特意画成小星星的习惯，和林小满上周交的作业本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宁芷晴借口取材料返回舞蹈室。月光透过落地窗将木地板镀成银灰色，那个蓝色信箱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她走近时，发现信箱下方露出一角白色——有人己经投了第一封信。

手指触到信封的瞬间，宁芷晴听到了微弱的"咔嗒"声。她僵在原地，那声音太像手枪上膛的响动。但紧接着，她辨认出是空调出风口叶片转动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她取出信封。

里面不是纸条，而是一个褪色的蓝色发卡。蝴蝶结造型，边缘有些氧化发黑。发卡别着一张便签："她最喜欢这个颜色——07号标本的颜色。"

宁芷晴头皮发麻。07号标本盒！她突然想起程昊今天在生物实验室整理的标本，盒子上确实标着数字。更诡异的是，这个发卡的颜色与那只蓝闪蝶的翅膀几乎一模一样。

她掏出手机想给陈墨发消息，却发现信号全无。就在这时，舞蹈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宁芷晴屏住呼吸，听到更衣室方向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缓慢地拉开储物柜的门。

"林小满？"她试探着问，声音在空旷的舞蹈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没有回答。但更衣室的门缝下，一道狭长的光斑缓缓移动，像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里面走动。宁芷晴握紧发卡，轻手轻脚地靠近。就在她距离门还有三步远时，灯光突然恢复，同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墨的来电。

"你在哪？"陈墨的声音异常紧绷，"程昊刚刚被送去医院，他在生物实验室突然抽搐......他说有人给了他'教授的礼物'。"

宁芷晴看向手中的发卡，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什么教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回来再说。还有..."陈墨的声音突然压低，"别看更衣室的镜子。"

电话挂断了。宁芷晴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更衣室门上的磨砂玻璃。灯光将里面的景象模糊成扭曲的色块，但她分明看到，镜子的位置反射出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影——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在缓缓抬起左臂，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宁芷晴猛地推开门。更衣室空无一人，只有储物柜的门微微晃动。她走到镜子前，发现镜面上用口红写着几个字，像是刚刚匆忙涂写的："树洞连向坟墓"。

而最让她血液凝固的是，那些字的笔迹和她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