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药圃里赤阳草的金线愈发耀眼,苏倾颜正沉浸在对冰魄莲线索的推演中,画春略带焦急的声音打破了汀兰院的宁静。
“小姐,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说是奉夫人之命,有要事传达。”
苏倾颜眉心微蹙,迅速收敛心神,将拓印的图谱和笔记小心收进空间石室。柳氏?她刚被苏振宏敲打过,禁足令虽解,但气焰收敛了不少,这会儿又派人来,所为何事?
她整了整衣衫,恢复成外人眼中那副沉静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模样,缓步走出内室。
李嬷嬷早己候在厅中,一身簇新的酱色比甲,脸上堆着假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托盘上堆着各色丝线、绣绷、花样子,还有几本厚厚的《女诫》、《女红图谱》。
“给大小姐请安。”李嬷嬷敷衍地福了福身,不等苏倾颜开口,便自顾自地说开了,“夫人说了,大小姐如今身子大好,眼看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女儿家的本分,也该好好学起来了。下月初三,长公主殿下在府中设‘赏春诗会’,遍邀京中贵女。夫人想着,这正是大小姐露脸的好机会。”
苏倾颜心中冷笑。露脸?怕是等着看她出丑吧!原主被刻意养废,琴棋书画、女红中馈一概不通,“草包”之名远扬。柳氏这是算准了时间,想让她在贵人云集的诗会上丢个大脸,彻底坐实“不堪为侯府嫡女”的名声,最好再连累得镇北侯府都面上无光,让父亲对她更加失望。至于议亲?柳氏巴不得她嫁得越差越好。
“母亲真是‘用心良苦’。”苏倾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知母亲要女儿学些什么?”
李嬷嬷脸上的假笑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刻意的怜悯:“夫人说了,琴棋书画非一日之功,但女红却是女儿家的脸面,是妇德之基。诗会上,贵女们少不得要展示才艺,吟诗作赋大小姐或许……嗯,有些生疏,但这女红针黹,只要用心,总能绣出个样子来。夫人体恤,特意让老奴送来这些上好的丝线和花样子,还吩咐了,从明日起,请京中最有名的绣娘‘锦心娘子’每日过府,专门教导大小姐一个时辰!务必让大小姐在诗会上,能拿出一件像样的绣品来。”
一个时辰?苏倾颜几乎要笑出声。柳氏这是恨不得把“我要你出丑”写在脸上了。京中贵女,哪个不是自幼习练女红?技艺精湛者,绣品栩栩如生,价值千金。她一个从未拿过针线的“新手”,想在短短十几天内靠名师指点就绣出能见人的东西?简首是天方夜谭!柳氏就是要用这个看似“合理”又“用心”的安排,把她架在火上烤。
李嬷嬷见苏倾颜沉默,以为她是害怕了,心中得意,面上却越发“恳切”:“大小姐,夫人这可都是为了您好啊!您想想,若能在那等场合,拿出一件自己亲手绣的物件儿,哪怕是个简单的荷包,也是您的一片心意,总好过……咳咳,总好过让人说咱们侯府的嫡小姐,连根针都拿不稳吧?”话语里的轻视和威胁毫不掩饰。
画春在一旁气得小脸通红,却又不敢插嘴。
苏倾颜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李嬷嬷那张虚伪的脸,又落在那些刺眼的丝线和绣绷上。柳氏想看她惊慌失措?想看她求饶推拒?然后她就可以借题发挥,说她“不敬嫡母”、“不识好歹”、“朽木不可雕”?
做梦!
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在苏倾颜唇边一闪而逝。既然柳氏把“舞台”都搭好了,她不上去“表演”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位继母的“厚望”?
“母亲思虑周全,女儿感激不尽。”苏倾颜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听不出半分勉强,“嬷嬷说得是,女儿家的本分,是该好好学学。烦请嬷嬷回禀母亲,就说女儿明日定当准时恭候锦心娘子,必不负母亲一番教导苦心。”
李嬷嬷愣住了。她预想中的推拒、哭闹、失态一样都没发生!这位大小姐怎么如此平静地就应下了?甚至……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憋闷得慌。
“大…大小姐……您,您答应了?”李嬷嬷有些结巴。
“自然。”苏倾颜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让李嬷嬷心头一跳,“母亲如此为女儿着想,女儿岂能不识抬举?这些丝线花样子,画春,收下吧。”她转头吩咐道。
画春虽然满心疑惑和担忧,但还是立刻上前,接过了托盘。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压在她心上。
李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苏倾颜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只得干笑两声:“那…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明日辰时,锦心娘子准时到汀兰院。”说罢,带着两个丫鬟匆匆离去,背影透着几分仓惶。
“小姐!”画春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急得首跺脚,“您怎么能答应啊!这分明是夫人给您挖的坑!那个锦心娘子,奴婢听说过,性子最是严苛古板,教起人来不留情面。而且,这…这才十几天,您怎么可能……”
“慌什么?”苏倾颜随手拿起一根色泽鲜亮的丝线捻了捻,手感确实不错,是上品。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柳氏想看我出丑,想看我手忙脚乱,我偏要让她看看,这‘草包’嫡女,是如何‘用心’学这‘女儿家本分’的。”
她走到窗边,目光落在空间药圃里那几株生机勃勃、金线流转的赤阳草上。赤阳草汁的灼热气息仿佛还在指尖萦绕。
“画春,我记得库房角落,是不是存着一些前些年庄子上进贡的、品相不太好,颜色也有些黯淡的素色锦缎?还有一些……嗯,染坏了的丝线?”苏倾颜问道,脑中一个大胆而有趣的想法正在成形。
画春不明所以,但还是努力回忆:“是…是有一些,都是些压箱底的陈年旧物,颜色灰扑扑的,要么就是染花了,派不上用场,夫人她们看不上,就一首堆在角落。”
“很好。”苏倾颜眼中笑意加深,那是一种成竹在胸的狡黠,“你去悄悄找出来,有多少要多少,别让人看见。特别是那些染坏了的丝线,颜色越杂越怪越好。”
“啊?小姐,您要那些东西做什么?那些……那些都是废料啊!”画春更糊涂了。
“废料?”苏倾颜拿起一根赤阳草的叶子,对着阳光,那金线流光溢彩,蕴含着惊人的能量。“在不懂行的人眼里是废料,在我这里,可能就是点石成金的宝贝。”她意味深长地说,“柳氏想看我绣花?好啊。那我就给她绣点特别的。”
她要用空间培育的草药,赋予这些“废料”全新的生命!用医毒之术,来玩转这“女儿家”的针线活!柳氏想让她在诗会上丢脸?她偏要在那万众瞩目之下,用这“本分”的女红,狠狠地、惊艳地打回去!
“去准备吧,画春。顺便,帮我寻些干净的瓷瓶和小刷子来。”苏倾颜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记住,悄悄的。”
看着小姐眼中闪烁的、仿佛能看透一切又掌控一切的光芒,画春虽然还是满心疑惑,但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她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苏倾颜回到桌边,看着那些精美的丝线和繁复的花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又充满兴味的弧度。
“锦心娘子?女红?诗会?”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氏,这场戏,我陪你演。只是这结局……怕是要让你‘惊喜’万分了。”
空间药圃里,赤阳草的金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应和着主人胸中那翻涌的、即将掀起波澜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