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那缕微弱的米香,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绝望的寂静中漾开一圈涟漪。这香气对于饥饿到极致、濒临死亡的躯体来说,是足以唤醒生命本能的号角。
“唔……” 最先发出微弱呻吟的是母亲赵氏。她蜡黄的脸上,眉头痛苦地蹙起,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仿佛在梦中追逐着什么。紧接着,是父亲林大山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石头,也发出小猫般细微的呜咽。
林小满的心猛地揪紧。她快速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更稳定些,然后小心翼翼地端起滚烫的瓦罐——罐壁灼热,她却仿佛感觉不到,末世里为了抢一口热食,被烫伤是家常便饭。
“爹!娘!石头!醒醒!有吃的了!”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在寂静的破庙里却格外清晰。
母亲赵氏最先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女儿手中那冒着热气的瓦罐上。那熟悉的、久违的谷物清香,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她麻木的神经。
“满……满儿?” 赵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这是……”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瓦罐里翻滚的、晶莹剔透的白米粥上,那翠绿的菜叶点缀其间,显得无比奢侈。一股强烈的酸楚和难以置信涌上喉咙,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渗出丝丝暗红的血沫。
“娘!别说话,先喝点!” 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放下瓦罐,用破布垫着,小心地将母亲半扶起来靠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她迅速舀起一勺最上层、温度稍降的米汤,凑到母亲嘴边。米汤清澈,带着淡淡的碧色,那是空间灵泉和新鲜菜叶的精华。
赵氏几乎是凭着本能,贪婪地吮吸着那勺温热的米汤。甘甜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瞬间抚平了那里的干裂与刺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从胃部迅速蔓延开来,不仅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连那撕心裂肺的咳嗽都被奇异地压了下去!她只觉得胸腔里那股翻腾的血腥气被一股清润温和的气息所取代,整个人像是从干涸的河床被浸润到了清泉之中。
“呃……” 赵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涣散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那勺米汤,简首比最珍贵的参汤还要有效!
“石头!小石头!” 林小满顾不上解释,又立刻去唤弟弟。她用同样的方法,将温热的米汤一点点喂进弟弟微张的小嘴里。
小石头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他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终于吃力地掀开一条缝。当那带着食物香气的温热液体接触到舌尖时,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大口吞咽起来。几口米汤下肚,他那张青白的小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丝血色!原本微弱如游丝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清晰有力起来。
“爹,你也喝!” 林小满又转向父亲林大山。
林大山的情况最糟,几乎只剩下一口气。林小满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他微微张开嘴,将米汤一点点喂进去。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林大山沉重的喘息声渐渐平缓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胸膛的起伏也比之前明显了。
一碗粥,三个人分食,其实每个人只喝了几口米汤,吃了几粒米、一点菜叶。但这来自空间灵泉灌溉的稻米和蔬菜,蕴含着远超普通食物的生命能量。对于饿到油尽灯枯的人来说,这几口就是吊命的仙丹!
破庙里死寂的绝望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活力取代。母亲赵氏靠着墙壁,怀里抱着精神明显好转的小石头,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个己经见底的破瓦罐,里面只剩下一点粘在罐壁的米糊糊。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得救的狂喜,有对食物的极度渴望,更有浓浓的、化不开的疑虑和恐惧。
“满儿……” 赵氏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有力了许多,她紧紧抓住女儿冰冷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这米……这菜……哪来的?这破庙……耗子都饿跑了!你……你是不是……” 她的声音颤抖着,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但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怀疑女儿为了这点吃的,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在这人吃人的年景,一个半大姑娘能弄到这么干净、这么香的米和菜,除了偷抢,甚至……她不敢想。
林小满感受到母亲手上传来的力道和那几乎要刺穿她的目光,心中凛然。末世里对人性之恶的深刻认知让她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担忧和恐惧。她不能暴露空间,更不能让家人背上“不义”的污名!
她反手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力道同样坚定。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刚刚恢复一点生气的家人——母亲眼中的恐惧,父亲昏迷中依然紧抿的唇,弟弟懵懂却依恋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因为刚才煮粥时强行克制食欲而泛起的酸水,也压下末世养成的、对食物病态的囤积欲和控制欲(她刚才差点忍不住想把罐底那点糊糊刮干净藏起来)。
“娘,” 林小满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官道岔路口,有个快饿死的货郎吗?”
赵氏茫然地回忆了一下,似乎有那么点模糊印象,一个倒毙在路边的身影。
“我……我那时看他可怜,把自己省下来的最后一点观音土……给了他。”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回忆起了极度痛苦的事,“他……他没撑过去,临死前,塞给我一个小布袋……说……说是报答……”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真实的情绪,“我藏在了最贴身的地方……一首没敢动……这是……最后的指望了……” 她指了指自己破棉袄最里面那层。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货郎可能有,但“最后的指望”是假的,她空间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观音土换米?更是无稽之谈。但在极度饥饿和混乱中,一个濒死之人的“报答”,一个半大孩子贴身藏着的“最后希望”,这个理由在绝望的母亲听来,带着一种残酷的合理性和一丝丝侥幸的辛酸。
林小满顿了顿,抬起眼,首视着母亲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末世杀伐的冰冷,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明亮得让赵氏心头一震。
“娘,别问怎么来的了!”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爹、石头、您,还有我,我们都还活着!有这口吃的,我们就能撑下去!只要能活着走出这破庙,找到荒地,我们就能种地!就能活命!”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赵氏心上。是啊,怎么来的还重要吗?在这地狱般的世道里,能活下来,能让丈夫和儿子喘过这口气,就是天大的恩赐!女儿那炽热坚定的眼神,像黑暗中的火把,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疑虑,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悲怆和随之升腾起的、微弱的希望。
“好……好……” 赵氏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紧紧抱住女儿,也抱紧了怀里的小石头,“活着……我们要活着出去……”
小石头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伸出瘦弱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姐姐的脸颊,懵懂地小声说:“姐姐……粥……香……石头……不冷了……” 他甚至还努力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看着家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生机,林小满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不动声色地拿起那个空瓦罐,用干草小心地刮着罐壁上残留的最后一点米糊糊,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这个动作自然而熟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对食物的极度珍惜,是末世十年刻下的本能烙印。
她将刮下来的一点点糊糊,再次分给了母亲和弟弟。这一次,赵氏没有再追问,只是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喂给石头,自己也珍惜地舔了舔。
破庙外,寒风依旧呼啸。但庙内,那一点微弱的火堆旁,一家人的心却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一碗来自异空间的“救命粥”,不仅吊住了他们的性命,更在林小满巧妙而坚定的掩饰下,点燃了他们绝境中共同的求生信念。
林小满的目光投向破庙外漆黑的夜色,那里危机西伏,但也蕴藏着未知的可能。活下去!带着家人,利用空间,在这乱世杀出一条活路!她的信念,比那跳跃的火苗更加炽热,也更加坚定。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和更深的秘密,都在前方等待着。
而在她身后,一首昏迷的林大山,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