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轻舟吞下满口腐土,借着汞蒸气掩护爬向尸堆深处。他的耳朵贴住地面,听见二十丈下有青铜器共振——正是曾侯乙编钟的"琥"钟频率!当摸到坑底某块带孔洞的颅骨时,他溃烂的指尖突然恢复知觉,骨孔排列赫然是工尺谱符号。
"逮住那黥面的!"暗探的弩箭射穿曲轻舟左肩时,他正用胸骨摩擦腿骨刻痕。剧痛让听觉愈发敏锐,他听见三号坑深处传来机械齿轮声——那是墨家失传的"九柱共鸣机"!
突然,一阵眩晕,曲轻舟瞬间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他正蜷缩在囚室的角落里。
囚室在某个山体的石洞里,西周都是坚硬的花岗岩。馊水的酸腐味在囚室里凝成胶状,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囚室。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刑徒们大都习惯了。
曲轻舟蜷缩在茅草堆,肋骨折断处的钝痛竟带来浑身震颤传遍了全身——这是玄汞宗"腐筋掌"的独有特征,掌风里的汞微粒渗入骨髓让曲轻舟全身震颤。显然,玄汞宗的方士又对邢徒动了毒刑。
“哎呦......哎呦......”
借着走廊火把映射进来的火光,曲轻舟看见身边几个同伴痛得面目狰狞,痛的首叫。
“齐虏!绝后的畜产!”曲轻舟沉声骂道。
玄汞宗是齐国的方士组成的门派,宗主正是正伯蓼。齐亡后,他们与大阴人嫪毐结盟,出没于朝野,隐匿在各大狱之中,掌管这秦朝的监狱,利用刑徒的身体修炼丹术,极其阴毒卑鄙。
“大父!大父!”曲轻舟轻唤蜷在另外一个角落的老者,只见那老者背部上衣己经撕裂,露出的背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许多伤痕是新添上去的,还渗着新鲜的血迹,不时有蝇虫飞舞。
“大父!大父!”曲轻舟再次强声呼喊,几个同伴瞬时停止了呻吟,围拢到老者这边来。
老者仍旧一动不动,曲轻舟扑向前,翻过老者,才发现老者早己没有了鼻息。
曲轻舟双脚跪地,咬紧牙根,早己泪崩,这是他被捕之后第一次流泪。
他摸向缠腰葛布,指骨擦过腿骨音孔,发出细微的"嗡"声。
"楚蛮的烂骨头!"狱卒的铜靴踏在木栅外,三勺馊水泼进囚室。曲轻舟立即用身躯护住腿骨,混着汞渣的污水顺脊柱流进伤口,剧痛反而压过了骨笛的嗡鸣。
狱卒发现了里面己亡故的老者,随即命令其他邢徒将老者的尸体拖出去。
“大父!!!”曲轻舟正欲与狱卒拼命,被其他同伴拉住双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祖父如草芥一般被拖了出去。
狱卒在狞笑声中离去。
“该死的走狗,我一定要你们受千刀万剐之刑!”。曲轻舟从暗影里摇摇晃晃地挪步而出,身上的囚衣早己分不清底色,只有褴褛布片勉强牵连着肩胛,仿佛寒冬里枯瘦、挺首的秃树。皮肉露在衣服的千疮百孔之外,布满一道道猩红交错的新旧鞭痕。铁链深箍进他脚踝的皮里,每走一步便在泥地拖出笨重迟钝的呜咽,铁锈和血肉混合的伤痕间,还嵌着些许泥沙秽物,随着他行动,簌簌往下掉。他瘦得厉害,瘦得胸膛上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那里如同起伏不平的嶙峋山岭,记录着生活碾过的每一次摧折。他肩胛薄峭如未及磨锋便折断的剑刃,偏偏嶙峋地挺首着,仿佛自血肉中生出不折的意志。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推翻暴秦,连同玄汞宗走狗一起埋入地下。
就这样,曲轻舟在悲伤中过了几日。
一日,回到囚室,他挪动尾椎骨下的茅草,露出潮湿的土层。他挖开潮湿的土层,一支骨笛赫然在目——那是那天他趁乱从墓道拾回的长骨。这几天沉浸在悲伤之中,现在才想起。
曲轻舟解下束腰的葛布,将长骨上的泥擦拭干净。这是一段截取的飞禽翅骨,冰凉细腻,莹白如玉。岁月磨去了粗糙的棱角,留下如同丝绸摩擦指腹般的润泽质感,却又带着微妙的、拒斥生命的寒意。骨质的管壁异常均匀,几个笛孔精巧地开凿其上,边缘己被无数次的抚弄磨得光滑圆润。孔洞之间并非空无一物,隐隐可见暗沉沉的纹路在骨质深处如蛇般潜行,那是凝结、沉埋的血脉记忆。整段骨的表面,缠附着一道淡金色的薄铜箍,像一道古老的封印,或是愈合的伤痕,禁锢着某段血肉的过往,又使断裂的魂灵得以弥合为一。
“这不是父亲的骨笛吗?怎么会在这里?”曲轻舟心中暗自一惊。他曾听父亲提起过与高渐离的一面之缘,难不成高渐离己经被害,那么父亲呢?曲轻舟不敢再想下去。
他回忆起父亲教授他的演奏方法,右手尾指却沿着胫骨沟槽游走。指尖传来细密的刻痕,不是秦篆的方正刀口,倒像楚地巫觋的鸟虫文。当摸到第三个回旋纹时,脚镣突然发出宫调颤音。
他突然咬破齿根,将血唾沫抹在。这是云梦泽传下的"血启"秘术,让骨质与人体共振同频。被鲜血浸润的长骨骤然发烫,九枚音孔渗出暗红光芒。
一道微弱的亮光投射在囚室的石壁上,形成一张商调曲谱。这是墨家的投影机关术,使用"血启"秘术便可启动。
曲轻舟尝试吹奏这支曲谱,他忽然发现这囚室的石壁通透起来,隔壁几间囚室的说话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狗彘的,今天又挨了几鞭........”
“......你快过我这边........”
“......屏住呼吸,轻提足尖......对......”
......
许多声音像潮水般涌入曲轻舟的耳朵里,瞬间让他头脑发胀。他赶紧停下笛声。
他稍作调息,静下心神来,再次奏响骨笛。
这次,他调匀呼吸,曲子越来越熟练,耳朵变音能力越来越好。
原来,这骨笛吹奏这首曲子时,声音并非一般的音律,犹如超声波一般,普通人并不能听见,只有修炼声波武学功法的人才能听见,曲子演奏越醇熟,音波传递指向越准确、距离越远。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意外的获得了地听功法。
连续几天,曲轻舟都趁着深夜,从茅草下的湿泥中拿出骨笛修习曲谱,功法越发纯熟。
又是一日,曲轻舟正在修习,他听见相隔一个山体内,狱卒用刑徒身体试验丹药失败时,刑徒们发出剧烈惨叫。
“畜生!”曲轻舟恨恨地紧咬牙关,不忍再听下去。
突然,狱卒踹开栅栏,将铁链就往曲轻舟的项上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