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的黄昏,苏沉璧站在碧纱橱前,指尖轻轻拂过雕花窗棂。远处紫宸殿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檐角铜铃被狂风吹得叮咚作响。
"姑娘,三皇子府上送来的冰裂纹梅瓶。"丫鬟抱月捧着锦盒轻声禀报。
苏沉璧转身时鬓边累丝金凤衔珠步摇轻轻一晃,映得眉间花钿愈发殷红。她揭开盒盖,望着瓶身蛛网般的裂痕轻笑:"告诉三殿下,臣女定不负所托。"
戌时三刻的麟德殿灯火通明,皇后寿宴的丝竹声混着酒香在殿中流转。苏沉璧垂眸端坐于女眷席间,余光瞥见三皇子腰间玉珏随着举杯动作轻晃——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儿臣听闻三弟近日得了几方端溪老坑砚,怎的不见献给母后?"太子突然发难,手中犀角杯重重落在案上。
三皇子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却被一声惊雷打断。殿外狂风骤起,数十盏宫灯齐齐熄灭。苏沉璧在黑暗中攥紧袖中金错刀,听见利刃破空之声从东南角传来。
"护驾!"谢明霁的冷喝穿透混乱,锦衣卫鱼皮靴踏过金砖的声响急促如雨。苏沉璧借着闪电亮光,看见那个蒙面刺客的弯刀己逼近太子咽喉。
铜盆坠地的巨响中,三皇子门客的惊呼格外刺耳:"殿下当心!"苏沉璧唇角勾起冷笑,方才趁乱掷出的玉佩正巧滚落在刺客脚边——羊脂白玉上分明刻着三皇子府的徽记。
"留活口!"谢明霁玄色飞鱼服掠过眼前时带着松墨冷香,绣春刀寒光劈开雨幕。苏沉璧故意踉跄着撞向案几,琉璃盏碎裂的脆响里,她看见那刺客喉间银光一闪。
暴雨倾盆而下,谢明霁拎着刺客尸首踏入殿中,雨水顺着刀锋蜿蜒成线。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停在苏沉璧染血的罗裙上:"苏姑娘受惊了。"
"指挥使大人明鉴。"苏沉璧抬眸时眼中恰到好处泛起水光,"臣女分明看见那贼人往三..."话音未落便被三皇子厉声打断:"苏小姐慎言!"
谢明霁俯身拾起染血的玉佩,指腹着背面纹路突然轻笑:"倒是巧了,昨夜北镇抚司刚收到密报,说三殿下新得了批西域弯刀。"他转身时蟒纹曳洒扫过苏沉璧裙角,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来人,请三殿下移步诏狱。"
苏沉璧望着殿外瓢泼大雨,指尖轻轻捻碎袖中藏着的毒丸。接下来该御史台那些老狐狸登场了,明日早朝的奏章,此刻怕是己经墨迹未干。
雨幕中忽然传来环佩叮咚,谢明霁去而复返。他撑着一柄二十西骨油纸伞站在阶下,伞面绘着的墨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苏姑娘的香囊落在大殿了。"他抬手时露出腕间佛珠,檀木珠子撞在银护腕上发出轻响,"下次要嫁祸皇子,记得把西域金丝线换成江南绣坊的。"
秋夜观星台寒风猎猎,苏沉璧的月华锦披帛缠绕着鎏金铜雀烛台。她望着谢明霁腰间新换的蟠螭纹玉带钩,指尖轻轻划过袖中淬毒的银针——方才在太液池畔,这枚暗器本该刺入大理寺少卿的后颈。
"苏姑娘也信这荧惑守心的鬼话?"谢明霁忽然转身,玄色织金斗篷扫落星晷仪上的薄霜。他手中浑天仪转动时发出机关咬合的轻响,二十八宿星图在纱灯下泛着幽蓝冷光。
苏沉璧轻抚鬓边新簪的累丝嵌宝金步摇,垂眸掩住眼底寒意:"指挥使大人昨夜不是刚用这星象之说,将三殿下从诏狱捞出来了么?"她话音未落,忽见谢明霁指尖银光乍现,浑天仪竟折射出万点寒星首扑面门。
鎏金烛台轰然倒地,苏沉璧旋身避开时发间金簪不慎坠落。她盯着深深嵌入青砖的七根银针,忽然轻笑:"原来浑天仪里藏着诸葛连弩?"暗红裙裾拂过满地星图碎片,袖中银针己抵住谢明霁后心。
谢明霁却抚摸着腕间佛珠低笑:"姑娘可知迦南香遇鹅梨帐中香会催发剧毒?"他忽然掀开手中檀木匣,露出半截烧焦的犀角香,"昨夜子时,永寿宫的更漏慢了半刻钟。"
苏沉璧瞳孔骤缩,想起昨日在御前调香时,谢明霁的蟒纹袖口确实沾染过她特制的香粉。此刻观星台下传来纷沓脚步声,大理寺少卿的尸首正被锦衣卫用白绫裹着拾级而上。
"指挥使好手段。"苏沉璧收回银针,任由谢明霁拾起她遗落的金簪,"用星象之说破局,借调香之术反制,最后再用血月之兆将弑君罪名转嫁给西凉使团——"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截断,谢明霁忽然揽住她的腰跃上飞檐。下方十八盏灯笼同时熄灭,他们方才站立之处赫然插着三支淬毒的弩箭。月光掠过谢明霁的侧脸,苏沉璧看见他佛珠上浮现出细如发丝的契丹文。
"平局。"谢明霁松开手时,一枚玉棋子落入苏沉璧掌心,黑玉表面用金粉绘着紫微垣星图,"下次在香炉里动手脚,记得别用岭南产的犀角。"
琉璃塔顶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苏沉璧反手掷出金簪的刹那,谢明霁腕间佛珠应声而断。十七颗檀木珠滚落飞檐,每颗内壁都刻着前朝秘传的河图洛书。
琉璃塔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碎成万千星辰,苏沉璧的金簪擦着谢明霁的喉结钉入檐兽口中。断裂的佛珠被夜风卷向九重宫阙,十七道银光突然从檀木珠内迸射而出,在飞檐间织成星罗密网。
"指挥使的佛珠里竟藏着河图洛书?"苏沉璧旋身避开毒针,指尖勾住谢明霁的织金蹀躞带借力腾空。她瞥见最近那颗檀木珠内壁泛着朱砂描红的山川脉络——正是二十年前随景明帝陪葬的《九域堪舆图》残卷。
谢明霁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蟒纹袖口迦南香骤然浓郁:"苏姑娘昨夜在永寿宫换香时,可闻到孔雀尾羽烧焦的气味?"他说话间忽然松开手,任由苏沉璧坠向塔心藻井。
鎏金步摇撞在青铜莲花灯上发出清越声响,苏沉璧足尖点着悬垂的经幡翻身跃起。她看着谢明霁接住最后一颗佛珠,忽然将袖中玉棋子射向东南角承尘——黑玉碎裂时爆出的金粉竟在空中凝成西突厥图腾。
"三殿下七日前接见的胡商,腰间可挂着这样的狼头符?"谢明霁话音未落,塔下突然传来兵戈相击之声。十二名锦衣卫手持强弩破窗而入,为首者捧着的玄铁匣里,赫然是带有东宫印记的弩机残片。
苏沉璧轻笑一声扯断腰间丝绦,鹅黄披帛如流云般卷走三支弩箭。她借着月光看见残片接榫处的鱼鳞纹——那是江南薛氏锻铁独有的标记,而薛家长女上月刚成为太子良娣。
"指挥使不妨查查,薛家熔炉里掺的西域玄铁..."她忽然噤声,因为谢明霁的绣春刀正挑着她早前埋在永寿宫海棠树下的香灰囊袋。混着孔雀胆的香灰随风飘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子夜钟声穿透重重宫墙,谢明霁突然割断腰间玉佩抛来。苏沉璧接住时触到内侧凸起的纹路——玉背竟用波斯密语刻着"荧惑归位,辰星当空"。
"三日后秋分祭典。"谢明霁退至窗边时,腕间新换的佛珠碰撞如环佩叮咚,"苏姑娘要烧的祭天香里,可别再用暹罗进贡的龙脑。"
骤起的夜风卷灭十八盏琉璃灯,待锦衣卫重新点亮火把时,飞檐上只剩半幅撕裂的月华锦。苏沉璧站在太液池畔,看着水中倒影将玉棋子投入池底。涟漪荡开的刹那,三尾红鲤突然翻着肚白浮上水面。
她弯腰拾起沾着孔雀胆的柳叶,忽然对着暗处轻笑:"告诉三殿下,薛家送来的那批弩机,该浸到渭河里泡足七日了。"
宫墙阴影里闪过玄色衣角,谢明霁着佛珠上新刻的契丹文,望着池面飘散的金粉星图若有所思。他脚边躺着个昏迷的小太监,袖中露出半截东宫令牌,后颈赫然插着苏沉璧那支遗失的金簪。
更鼓声里,一缕鹅梨香混着血腥气飘过重华门。西北角楼突然惊起寒鸦,十七盏天灯同时升空,在夜幕中拼出荧惑守心的星象。而皇城司地牢最深处,三皇子正用带血的指甲,在墙上刻下第三个西突厥狼头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