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苏沉璧贴着琉璃瓦的脊兽蛰伏，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檐下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她望着东厂督主府邸的重重守卫，将玄铁鹰符往掌心又攥紧三分。

"今夜必须拿到通敌密函。"她默念着潜入前谢明霁的叮嘱，那个总爱把玩竹骨折扇的男人此刻应该就藏在西角门的槐树后。想起他今日晨起为她系护腕时，指尖若有似无擦过腕间肌肤的温度，耳尖忽地发烫。

"喀嗒——"

金丝楠木窗枢发出细微响动，苏沉璧狸猫般翻入书房。鼻尖掠过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经年不散的药味。紫檀案头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她突然怔在原地——博古架第三层摆着支鎏金点翠凤头簪，凤眼嵌着的鸽血石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与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那支一模一样。

心跳如擂鼓，她鬼使神差取下金簪。簪尾刻着的"兰"字被得发亮，这是母亲闺名。十八年前破庙雨夜，母亲咽气前用簪尖在她手臂划下三道血痕："记住这痛，找你父亲......"话未说完就断了气。

"小璧儿可喜欢这支簪子？"

阴柔嗓音惊得她险些摔了金簪。九千岁不知何时立在月洞门前，蟒纹曳撒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屏退追来的番子，苍白手指抚上多宝格里的青玉襁褓："当年本座亲手将婴孩襁褓浸透桐油，看着它烧成灰烬......"

苏沉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襁褓角落绣着半片梧桐叶，与她贴身收着的那块残布纹样严丝合缝。母亲曾说这是父亲留下的信物，要她凭此认亲。

"苏指挥使查案倒是勤勉。"九千岁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指尖挑起苏沉璧腰间玄鹰佩，"只是不知玄鹰卫若晓得他们的女指挥使，是本座血脉......"

窗外惊雷炸响，苏沉璧踉跄撞翻案头卷宗。泛黄画轴滚落展开，画中执箫女子立在梧桐树下，眉间一点朱砂与她铜镜中的模样分毫不差。母亲总说父亲是戍边将领，可画上题着"吾妻阿兰"的簪花小楷，分明与东厂呈给内阁的密折字迹同出一辙。

"当年本座奉命剿灭白莲教，若不抛下你们母女......"九千岁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苏沉璧这才发现他蟒袍下摆渗着血，左肩有道陈年箭伤——位置竟与她手臂疤痕完全重合。铜雀台七十二盏长明灯在狂风中尽数熄灭，谢明霁看着掌心龟甲迸裂的纹路，嘴角溢出的血珠坠在祭坛龙纹砖上。台下传来监正尖锐的冷笑："谢大人不是说能窥天机？这场雨若再求不来......"

话音未落，玄铁锁链己缠上谢明霁脚踝。他望着北面玄鹰卫衙门方向，竹骨折扇的扇骨硌在腰间——那日沉璧替他系扇坠时，指尖缠着红绳说"此去凶险"，如今红绳己褪成暗褐色。

占星塔第七层，月光透过二十八宿星图在地面投下诡谲光影。谢明霁着袖中玉珏，突然听见瓦片轻响。抬头便见苏沉璧倒悬在藻井横梁，发梢还沾着钦天监特有的紫藤花粉。

"玄鹰卫指挥使擅闯禁地，该当何罪？"他笑着展开折扇，扇面"山河无恙"西字被月光映得发青。

苏沉璧翻身落地时带起一阵沉水香，这味道让谢明霁瞳孔微缩。她扯开他染血的广袖，露出臂上溃烂的灼伤："祭天时碰了掺孔雀胆的朱砂，还装什么风流倜傥？"

"比起这个，"谢明霁突然扣住她手腕，"你身上怎会有九千岁惯用的龙涎香？"他指尖划过她新换的银丝软甲，甲片边缘沾着半片梧桐叶形状的金箔——正是东厂密探接头时用的标记。

塔外忽起喧嚣，苏沉璧反手将人按在星图中央。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她看见谢明霁眼底映着危宿星官的血色光芒："三日前你在诏狱提审白莲教余孽，那人当晚就暴毙了。"

"你怀疑我？"谢明霁忽然剧烈咳嗽，喉间腥甜溅在她颈侧。苏沉璧这才发现他后颈浮现青黑脉络，分明是中了苗疆情蛊——与她三日前在九千岁书房见过的蛊虫一模一样。

更漏声穿透塔楼时，谢明霁将玉珏塞进她掌心："去找太常寺少卿......"话音未落，塔底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苏沉璧飞身跃出窗棂前，看见他唇语说的竟是"小心你父亲"。

暗巷中，她借着月光细看玉珏，内侧阴刻的螭龙纹竟与九千岁扳指上的印记完全吻合。更骇人的是玉质中游动的血丝，分明是皇室秘传的"赤髓玉"——唯有皇子诞生时，钦天监会用此玉刻生辰符。檐角铜铃在朔风中碎成齑粉，苏沉璧攥着玉珏的手掌己被螭龙纹烙出血痕。暗巷尽头忽现东厂番子独有的虎头靴声，她闪身躲进废弃祀庙，却撞见供桌上摆着新鲜祭品——白瓷盘中盛着三枚带蛊虫的苗疆红果，正是九千岁每月十五用来压制蛊毒之物。

"阿璧倒是会挑地方。"

九千岁的声音混着药香从神龛后传来，他手中《山河社稷图》徐徐展开，缺失的西北角赫然与占星塔星图轮廓重合。苏沉璧突然想起谢明霁咳血时，后颈浮现的星宿排列竟与图中标注的前朝龙脉走向完全一致。

"当年白莲教圣女盗走的不止是皇子。"九千岁指尖金箔突然割破画轴夹层，泛黄的密信飘落，露出"景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双生子择一"的朱批。苏沉璧臂上旧疤突然灼痛，那日母亲咽气前在她耳边说的分明是"双生"而非"父亲"。

祀庙烛火骤然爆亮，她看见九千岁影子与谢明霁的身影在墙上重叠。门外传来玄鹰卫特有的鹧鸪哨音，谢明霁送她的传信烟花却在此时滚落火盆。冲天而起的绿色焰火中，金箔叶脉在墙壁投射出密文——正是母亲生前常哼的安魂曲调。

"现在明白为何非要你接掌玄鹰卫了？"九千岁将染血的扳指套上她拇指，"当年被烧毁的襁褓里，裹着的本该是......"

凄厉箭鸣破空而至，谢明霁沾血的竹骨折扇穿透窗纸钉在供桌上。扇骨机关弹开的夹层里，赤髓玉碎片拼成的凤凰图腾，正与苏沉璧手中玉珏裂痕严丝合缝。九千岁突然闷哼跪地，他心口浮现的情蛊纹路竟与谢明霁颈间的形成完整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