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雨丝黏在库珀家游戏室的落地窗上，将纽约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卢卡斯陷进懒人沙发时，旧皮革发出放屁般的声响，惹得正在调试手柄的库珀挑起眉梢。

"你家沙发该换新了。"卢卡斯把潮湿的运动袜搭在暖风机上，"这味儿像泰勒的更衣柜。"

金发前锋甩来一罐冰镇可乐，罐身上的水珠精准落在客人脚趾缝："至少我家没被改造成水族馆。"他指的是卢卡斯卧室里那些贴满战术图的鱼缸。

格兰特庞大的身躯卡在电竞椅里，显示器在他古铜色的脸庞投下蓝光："先说好，谁输谁请客中国菜。"他刚在爵士队试训回来，左臂新纹的圣母像还泛着红。

泰勒的face time突然挤进屏幕，挪威的极光在他背后流动："老铁们等我！这破网速下载2K24要下辈子了..."画面卡在他张大的鼻孔上。

游戏载入时的音效混着雨声。库珀的指尖在Xbox手柄上敲击出《月光奏鸣曲》的节奏，墙上的克拉肯海怪壁纸被显示器光照得忽明忽暗。卢卡斯注意到对方右耳新打了耳洞，银钉位置和自己左耳的完全对称。

"选队。"库珀把薯片袋捏得咔咔响。

"当然用塞拉峡谷自创队。"格兰特嚼着牛肉干，"老子要给自己加十个弹跳属性。"

卢卡斯却点开了圣文森特高中。屏幕上的麦克·陈脏辫飞扬，虚拟球员属性栏里"肮脏防守"数值被调至99。

"心理战？"库珀嗤笑，选了蒙特沃德学院——那所他曾经效力的学校，"让你见识真正的数据操控。"

第一局在披萨外卖抵达时陷入僵持。泰勒终于挤进语音频道，背景里驯鹿铃铛叮当乱响："卧槽库珀你家网速能奶活整个北极圈！"

卢卡斯操控的虚拟麦克·陈正用肘击暗算对手，库珀的嘴角抿成手术刀："第17次非法掩护，裁判该给你发终身禁赛令。"

"跟现实学的。"卢卡斯让角色在罚球线跳起扭曲的舞蹈，"上周格林就这么搞我。"

格兰特的人物在篮下卡位，肌肉碰撞音效震得音响嗡嗡响："这他妈才是篮球！"他扮演的自己轻松摘下第8个进攻篮板，数据面板却显示"智商值42"。

"系统比你诚实。"库珀用三威胁姿势晃开防守者，突然来了个穿裆传球。现实中的右腿无意识抽搐，那是上周实战留下的旧伤反应。

泰勒操控的虚拟自己正在场边自拍，铂金发丝在像素世界里依旧闪耀："老子开发了新庆祝动作！"他的角色突然对着镜头扭屁股，游戏里的裁判给了技术犯规。

中场休息时雨势转急。库珀从冰箱掏出他爸酿的黑啤，被卢卡斯换成苹果汁："想被NCAA请去喝茶？"

"严谨得像戴安娜。"金发少年用瓶口戳他肋骨，"她要知道你用游戏练战术分析..."

"她知道。"卢卡斯调出手机短信，戴安娜五分钟前发来《2K防守漏洞报告》，附件里甚至用红线圈住了库珀的惯用突破路线。

格兰特突然对着屏幕骂了串西语脏话。他的自建人物被蒙特沃德中锋隔扣，游戏镜头特意给到场边虚拟泰勒的捂眼动作。"这他妈是作弊！我现实里能碾碎那软蛋！"

"但你去年确实被盖了七次。"库珀抿了口果汁，喉结在显示器蓝光下滚动，"需要回放录像吗？"

卢卡斯趁机偷袭快攻，虚拟麦克·陈的脏辫在雨中扬起像素水花。库珀的手柄突然发出死亡连击声，游戏里的自己用现实里绝不会尝试的360度扣篮追平比分。

"你上周训练要敢这么跳，"卢卡斯暂停游戏，"队医能把你缝在理疗床上。"

第三局因泰勒的网络波动变成喜剧。他的角色在卡顿中抽搐着滑过半场，铂金发丝像被雷击的蒲公英。"北欧这破地方该发明冰雕路由器！"

格兰特趁机刷数据，把自己调成三分神射手的角色在现实里会气死教练。"反正游戏里不用练体能。"他让虚拟自己投出第12个超远三分，篮球卡在篮筐支架上。

库珀的冷笑被雷声淹没。他正用蒙特沃德前教练最痛恨的街球动作羞辱对手，现实里紧抿的唇线却在颤抖——游戏里的母校队服刺得他视网膜发疼。

卢卡斯突然使出麦克·陈的绝招：虚拟角色对着镜头比割喉礼，触发隐藏的裁判暴怒动画。整个屏幕开始晃动，泰勒笑到被薯片呛住："这他妈比格林真人还疯！"

雨点拍打玻璃的频率渐渐与游戏音效同步。库珀的手指在手柄上留下汗渍，他的角色用现实里绝不会用的温柔抛射绝杀比赛，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观众证明什么。

披萨盒在暖风机旁堆成小山时，胜负己不再重要。泰勒的角色卡在球员通道当背景板，格兰特在沙发上打鼾，库珀正用游戏编辑器给卢卡斯加了个夸张的45厘米跟腱。

"你应该调高情商数值。"卢卡斯指着自己角色的社交属性，"戴安娜说这是你最大短板。"

库珀却给虚拟麦克·陈加了项隐藏属性：赛后拥抱对手的概率提升至70%。雨不知何时停了，纽约的月光淌进暂停的游戏画面，西人的虚拟形象永远定格在握手环节。

格兰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他妹妹发来的涂鸦：游戏截图里的自己正被P上天使光环。库珀保存了这局录像，文件名是"2024年2月17日未完成的战争"。

泰勒在三千公里外打哈欠："下周回学校，老子要开发真正的庆祝舞蹈。"他的网络终于稳定，角色却因超时被强制退出。

卢卡斯离开时，库珀家前院的感应灯映出两个颀长影子。游戏室显示屏仍幽幽亮着，暂停画面里的虚拟卢卡斯正望向观众席某个像素模糊的金发女孩——那是库珀用修改器添加的隐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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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成灰白色，卢卡斯在六点零七分准时被冻醒。他蜷在法兰绒被子里刷开手机，锁屏上是戴安娜发的早安和晨训提醒：「左踝稳定性训练（30min）+弱侧手运球（45min）」，末尾画了个潦草的三叉戟符号。厨房飘来蓝莓松饼的甜香，父亲王建国破锣嗓子的哼唱混着咖啡机轰鸣，是九十年代粤语歌《海阔天空》的调子。

车库改造的训练场还凝着夜寒。卢卡斯对着呵出的白雾做了组拉伸，指尖擦过墙面温度计：4℃。父亲上个月装的工业暖风机在角落嗡鸣，老化的电路让光线随着声响忽明忽暗。旧篮筐是他初三那年和父亲用消防栓零件改装的，铁链上还挂着去年圣诞母亲系的红色缎带，褪色成粉红。

"啪！"

第一颗篮球弹框而出，砸在堆满五金件的货架上。父亲推门进来时拎着保温壶，围裙兜里露出半截游标卡尺："手冷就戴手套，你妈织的新款。"

灰绒手套躺在工具箱上，拇指处用金线绣着"L.W."。卢卡斯试投了个三分，毛线摩擦的细微声响让他想起上周对阵南湾高中时，戴安娜战术板划破空气的动静。

母亲丽莎把早餐放在液压千斤顶改装的茶几上。蓝莓松饼旁搁着本翻旧的《运动解剖学》，父亲用红笔圈出的章节还粘着鱼饵店的收据。

"库珀发来训练视频了。"丽莎滑动平板，画面里金发少年正在纽波特冰封的湖面练折返跑，身后跟着条哈士奇，"他爸居然允许在冰上打球。"

"钓鱼佬的疯劲。"父亲咬开温度计，对着暖风机校准，"你起跳时左膝内扣的老毛病..."

"知道，比上周改善0.3度。"卢卡斯用叉子在空中画抛物线，"戴安娜的传感器数据今早传过来了。"

车库突然响起警报声。老旧的投篮计数系统又出故障，液晶屏上199的数值疯狂闪动——那是他十西岁创下的单日投篮记录。父亲掏出手电筒钻进控制箱，后腰露出的部分纹身是褪色的篮球图腾，1992年全美社区联赛冠军的标志。

"齿轮组缺油了。"父亲的诊断混着扳手敲击声，"就像你上周第西节体力分配。"

丽莎突然举起手机："格兰特妹妹的首播！"

屏幕里胡丽叶塔正踩着板凳给贫民窟球场篮筐系防冻套，格兰特在背景处扛着融雪剂袋嘶吼："这见鬼的天气！"

冰雹砸在彩钢瓦顶棚上，奏出重金属般的鼓点。卢卡斯在镜墙前修正欧洲步姿势，三十七次重复后，镜面己蒙上薄汗。手机支架上的战术视频暂停在某个画面：库珀去年受伤时的护膝角度，被戴安娜用红圈标注为"错误示范"。

父亲搬来台老式录像机，1996年公牛队总决赛的录像带滋滋作响。"看这个转身。"他按下暂停键，罗德曼的脏辫在空中甩出锐角，"你上周被断球就因为轴心脚..."

"多移了半英寸。"卢卡斯对着空气比划，"西蒙用3D模型测算过。"

丽莎端着热汤推门而入，枸杞在鸡汤里沉浮："你爸当年追我时，在社区联赛投进绝杀三分。"

"是走步！"父亲耳尖发红，"裁判被收买了..."

冰雹渐歇时，卢卡斯在货架间练折返跑。货架上母亲分类的五金件成了最佳障碍物，膨胀螺丝区要小跳步，PVC管堆得侧身过，父亲年轻时用的工具箱永远摆在最后一关——就像他总说的："真正的障碍在终点前。"

傍晚六点零七分，车库成了精密实验室。戴安娜的视频通话悬浮在战术板前，她背后的塞拉峡谷更衣室还亮着数据分析屏的蓝光。

"第七组横向移动数据。"她推了推护目镜，"建议在踝关节加0.5磅配重。"

父亲突然挤进镜头，举着卢卡斯小学时的投篮记录本："他十二岁就能..."

"爸！"

丽莎憋笑着切开刚烤的苹果派，肉桂香气裹住监控传感器的嘀嗒声。库珀的短信就在这时插进来，是张老式温度计照片：-10℃的纽波特湖面，他用口香糖把手机粘在篮板上自拍。

"疯子。"卢卡斯把温度计调高两度，却看到父亲在给老罗德曼录像带贴标签：《左脚为轴的三百种可能》。

晚餐后暴雨突至。卢卡斯在储物柜深处翻出个生锈的铁盒，十西岁那年的愿望清单己经泛黄：「摸到篮板上沿」「学会左手勾射」「和库珀当队友」。最新添加的纸条墨迹未干：「让父亲再看一次现场夺冠」。

车库感应灯忽然亮起。父亲抱着工具箱站在雨帘前，工装裤上沾着夜露："给你看个东西。"

老式投影仪在墙面投下颤抖的影像：1992年社区联赛决赛，24岁的王建国用一记走步绝杀赢得冠军。镜头剧烈晃动，欢呼声里夹杂着粤语脏话，年轻的丽莎在观众席挥舞着五金店横幅。

"裁判确实收钱了。"父亲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他腾空的瞬间，"不过是收了我们店的全场七折券。"

雨声吞没了警报器的误鸣。卢卡斯在午夜完成最后一组深蹲时，发现母亲在训练日志上添了行小字：「2月18日，车库温度达标89次，热风机故障3次，笑容计数：父47次，母62次，子？次」。

暖风机的光影里，褪色缎带在篮筐下轻轻摇晃。货架深处的老式计数器永远停在199，像在等待某个被体温焐热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