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经元扳手

机油味混着槐花香渗入车间时，张大燚正攥着个烤红薯蹲在千斤顶后面。他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里，露出昨天刚结痂的烫伤，那是给子墨实验室修烤箱时留下的。

"师傅，手。"他突然抓住老李头正要去拿活塞环的右手，油污斑驳的指节被他按在扫描仪上。那是子墨淘汰的文档扫描器，被他改装成手掌记录仪，充电口还粘着喜糖包装纸。

老李头腕表上的电子木鱼声停了片刻："你小子中邪了？上个月偷拍我修变速箱，前天量我扳手握距..."老人忽然噤声，看着大燚用马克笔在自己虎口画线，蓝色油墨顺着掌纹渗进那些洗不掉的油渍里。

子墨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滚落的螺母，她站在车间暗处己十分钟。孕晚期的腰身倚着那台总被大燚抱怨"没烟火气"的智能机械臂，看着自己研发的肌肉记忆传感器被丈夫缠满绝缘胶布，变成个会发烫的奇怪手环。

"第43次尝试。"她对着机械臂的录音模块低语，看着大燚把老李头的手掌拓印在描图纸上。那些深浅不一的茧子轮廓，被他用不同颜色的彩笔标注着"拧""敲""晃"——最厚的那处写着"师傅的叹气"。

凌晨三点，汽修店二楼突然响起警报。子墨掀开防辐射毯，看见大燚蹲在冰箱前，用冷冻的听诊器贴着她研发的神经元扳手。显示屏上跳动着老李头白天修车时的肌肉震颤波形，像一首机械版的山海经。

"你要把老师傅腌进芯片里？"她声音裹着妊娠期的沙哑。大燚吓得撞翻工具箱，1998年的《汽车维修手册》散落一地，泛黄的扉页上印着老李头年轻时的赠言："给不开窍的傻小子"。

暴风雨来临时，机械臂突然在拆解变速箱时卡死。子墨看着大燚冲向操作台，AR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当他的手指按向应急按钮时，泛着蓝光的虚拟屏突然晕开一片茶渍——那是老李头二十年前在同样故障旁的批注："用火烤，别用蛮力"。

油渍在AR界面活了过来，变成跳动的火焰动画。大燚举着热风枪的手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墙角的老人。老李头攥着保温杯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被扫描过无数次的皱纹正在颤抖。

机械臂传出清脆的"咔嗒"声时，暴雨正砸在车间的彩钢瓦上。大燚从工装裤摸出个铁盒，里面装满标注日期的螺母——每个都是老李头骂他"不开窍"时扔过来的。最旧的那个刻着2003.4.1，正是他第一天当学徒的日子。

子墨的胎动突然剧烈，腹中的孩子仿佛在踢打她贴着的传感器贴片。老李头不知何时站在了机械臂前，苍老的手掌悬在AR投影里年轻时的字迹上。雨声中，大燚第一次看清师傅眼角的油污里，藏着反光的潮气。

"傻小子。"老人突然抓起个螺母砸来，大燚本能地缩脖子，却听见"叮"的一声——螺母精准落入他改造的智能茶杯，泡开了三粒枸杞。AR界面上的茶渍批注渐渐淡去，变成句闪烁的新备注："传承进度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