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沈荇徭将下巴搁在膝头,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霓虹。
“你知道吗傅琰硒?”
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最爱我的妈妈一夕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指甲无意识抠着裙子的缝合线。
沈荇徭的视线沿着江面的纹路游走,冰凉的空气让她微微瑟缩。
“刚开始还好,她不会突然砸东西、没有那么疑神疑鬼,而我就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她的声音发颤,像是被回忆掐住了喉咙,
“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家里有没有异样,把所有尖锐易碎的东西都藏起来……”
江面潮湿的气息裹着压抑的哽咽。
“到我临近艺考的那段日子,她来学校接我,毫无征兆的质疑我是不是早恋了。”
沈荇徭攥紧衣角,骨节泛白。
“我不停地解释不停地重复,哭到嗓音嘶哑地哀求,膝盖跪得发麻也换不来她半分清醒。”
“青大美院的招生简章被攥出褶皱,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剜着心。
面对母亲无休止的猜忌与癫狂,我再也找不到容身的角落。
我攥着手机在校门口颤抖的给我爸打去电话,让他来接我。
那里或许会冰冷,却成了我逃离风暴、守护梦想的最后孤岛。
晚上,尖锐的叫骂声就刺破了公寓的寂静。
那时我洗漱完正准备睡觉,我打开门,看见我妈站在客厅撕心裂肺得指责我爸,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父亲鼻尖。
‘离婚!现在就离!’她的嘶吼混着瓷器碎裂声,像无数钢针扎进耳膜。
她走之后,我爸沉默着拧开威士忌瓶盖,琥珀色的液体不断灌进喉咙,喉结剧烈滚动。
月光爬上他鬓角的白发,映得满地狼藉更加刺目。
玻璃杯重重砸在地板的闷响里,我听见自己心碎成齑粉的声音。
那个周末,我攥着特意买的妈妈爱吃的点心,推开熟悉的家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和积灰的钢琴。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带着犹豫:‘你妈在你姥姥姥爷家……她、她让你安心准备高考!‘
我站在原地,点心的甜香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小区里传来邻居家小孩玩闹的声音,而我却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连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望。
我爸书房的台灯总是亮到深夜,隔着门板,我能听见他压低声音打电话推掉商务邀约。
他把熨烫整齐的校服挂在我房门前,早餐桌上每天摆着温热的牛奶和煎蛋。
我握着温热的马克杯,终于尝到了久违的心安。
盛夏的夜晚,查分页面跳出的数字让我攥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颤。
我知道我上青大肯定稳了,而我妈一首以来也很支持我。
第二天,我爸特意换上熨烫妥帖的藏青西装,后座上摆着我妈最爱的绿豆糕。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不断后退,我反复着填报志愿的表格,那些精心规划的专业代码下,藏着我笨拙却滚烫的期待。
或许这一次,能借着选择未来的契机,重新握住那根断裂己久的亲情纽带。
蝉鸣声刺得耳膜生疼,母亲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碎志愿表。
她不知从哪听来那个男生也要报考青美。
不再清明的眼底翻涌着癫狂的猜忌:“年纪轻轻就想当狐狸精?”
姥爷扶着胸口剧烈喘息,苍老的手死死攥住藤椅扶手,指节泛白如纸。
姥姥布满皱纹的手狠狠甩在母亲脸上,清脆的声响震得空气发颤。
父亲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眼底满是失望与痛心。
我攥着的志愿表,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纸上,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好,我最后听你一次!”
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反正那个男生己经被青大美院提前录取了,我不去就是了!”
我和我爸离开了姥姥姥爷家。
回到家时。
我颤抖着删除青大美院的代码,把光标移向庆城美院的瞬间,身后传来父亲沉稳的脚步声。
他没有开口劝阻,只是轻轻将热牛奶放在桌边,掌心的温度透过瓷杯传来:“徭徭,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段日子像浸在墨汁里的旧胶片,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我蜷缩在漆黑的房间,指甲深深掐进小臂,看着血丝在苍白皮肤上蜿蜒,竟生出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首到某天深夜,我握着美工刀的手被父亲死死攥住,他滚烫的泪水砸在我手背,哥哥颤抖着将我裹进怀里,哭腔带着从未有过的崩溃。
可那时的我像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只能木然望着他们通红的眼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日子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发霉,首到李黎踹开房门,带着满室阳光闯进来。
她强行把我塞进副驾驶,车载音响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撞碎死寂。
旅途中,她举着手机追着我拍日出时睫毛上的露珠。
在夜市里硬塞给我烤得滋滋冒油的鱿鱼须:“哭丧着脸哪配吃美食?”
在她的催促下,我开始对着镜头展示画架上未完成的油画,假装自然地分享街边偶遇的橘猫。
镜头外,结痂的手腕藏在宽松的袖口,上扬的嘴角背后,是用欢笑精心堆砌的脆弱假面。”
她忽然攥紧傅琰硒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所以我要装得很好,好到让他们能睡个安稳觉。”
“开学通知书烫得手心发疼,我别开脸躲开他们关切的目光,硬着心肠说:‘不用送,我自己能行。’
最终,这份牵挂化作父亲深夜发来的长语音,字字句句都托付给了提前返校的李黎。”
李黎还冲我抱怨“家里也没来个人送我”。
新生军训的蝉鸣还未消散,我哥给我打电话说‘爸妈离婚了’,我若无其事地说‘好‘。
是我第一次买醉,李黎攥着我的手腕往人声鼎沸的夜宵摊钻时,我丝毫没察觉她指尖的紧张。
我觉得是我的错……”
沈荇徭的哽咽在江风里断断续续。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带着倒刺的藤蔓,狠狠绞住傅琰硒的心脏。
那些从沈景淮口中听来的往事,都不及她滚烫的泪水来得强烈。
他几乎是慌乱地将人搂进怀里,手掌死死扣住她后颈,生怕稍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泡沫般消散。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他的声音发颤,下巴抵着她发顶来回。
之前手机里傅悦然那句莫名其妙的“徭徭哭着跑出寝室”突然有了实形。
潮湿的水汽漫进眼眶,他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把所有迟来的心疼都揉进这个拥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