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淮将准备好的“警告”反复在心里演练。
在此刻,那些锋利的话语瞬间卡在喉间,化作指尖无意识的。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傅琰硒自然地替沈荇徭剥虾、倒水。
那些在飞机上反复打磨的质问,那些准备敲打傅琰硒的犀利言辞,都在对方将温热的姜茶递到晕车的沈荇徭手边时,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此刻想起父亲电话里那句“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他终于理解这份肯定背后的分量。
沈景淮突然轻笑出声,“现在看来,老头子眼光倒是毒辣。”
沈荇徭眨巴着眼睛,望着突然绷着脸的沈景淮:“你说什么呢!”
沈景淮端起酸梅汤猛灌一口,京腔带着含糊的笑意:“没说什么!就觉着这火锅倍儿地道!”
他故意把碗搁得叮当响,余光瞥见傅琰硒不动声色地把她沾了红油的纸巾换成新的。
喉间溢出声闷笑——得,这小子真行!
火锅店蒸腾的热气中,沈景淮碰了碰傅琰硒的饮料杯,冰块相撞发出清响。
得知眼前人从大学就出来创业开公司,这种胆识和勇气让他握着玻璃杯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同为优渥家庭出身,他虽凭借优异成绩顺理成章接手家族企业,将公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少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孤勇。
“真有你的。”
他仰头灌下半杯酸梅汤,声音里裹着由衷的赞叹。
“换我当年,可没这胆子抛开家里单干。”
傅琰硒笑着拭去沈荇徭嘴角的红油,腕间的机械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不过是年轻气盛瞎折腾。”
这话落在沈景淮耳里,却成了刺破温室的利剑——同样的年纪,有人在舒适区运筹帷幄,有人早己在商海浪潮里杀出血路。
沈荇徭夹着毛肚在两人中间晃悠:“你们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她的马尾扫过傅琰硒的手背,带起一阵甜香。
火锅店里红油咕嘟作响,沈景淮大大咧咧地搂住傅琰硒肩膀,话语里带着热乎劲儿:“小傅啊,以后工作中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哥肯定给你解决!”
他晃着手里的酸梅汤,冰块撞得杯壁叮当响。
傅琰硒笑着碰了碰对方的杯子:“那到时候就得多往哥您这儿讨教了!”
两人聊起行业趋势,从市场动态到营销策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沈荇徭托着腮当“背景板”,看着自家老哥和男朋友聊得热火朝天,正有些哭笑不得时,一筷子鲜嫩的黄喉突然落进碗里。
抬头撞见傅琰硒专注交谈的侧脸,他又熟稔地从沸腾的红汤里捞出她最爱的虾滑。
暖黄灯光映着他额头的薄汗,沈荇徭咬了口虾滑。
心里像是被塞进了颗融化的太妃糖,甜得冒泡。
秋日的阳光斜斜洒在青石板路上,傅琰硒、沈荇两人徭带着沈景淮穿梭在老街巷弄。
街边糖画摊的麦芽糖香混着评弹小调,沈景淮盯着老师傅手腕翻飞拉出的凤凰,忽然被塞了碗刚出锅的桂花糖藕。
“尝尝?”傅琰硒递过竹签,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老字号糕点铺。
“这家的椒盐酥最地道,给叔叔带两盒?”
沈景淮还没来得及推辞,他己经熟门熟路地报出一长串特产清单,转头对店员笑道:“寄到这个地址谢谢。”
夜幕将庆城的霓虹揉碎在江面,傅琰硒和沈景淮并肩走进临江的酒吧。
“小傅,咱哥俩可得好好唠唠。”
沈荇徭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傅琰硒垂眸看她攥着裙摆的手指,指尖轻轻擦过她手腕内侧,压低声音道:“我让悦然来陪你?”
沈荇徭看看自家哥,再看看傅琰硒。
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有话要说,点点头。
水晶吊灯在冰球杯上折射出细碎光斑,苏格兰单一麦芽的烟熏味混着爵士小号声,漫过两人相碰的杯沿。
从创业初期的狼狈,到接手家族企业时的忐忑。
那些藏在报表和会议背后的焦灼,此刻都化作琥珀色酒液里的絮语。
威士忌的辛辣在喉间漫开,沈景淮望着吧台后摇晃的调酒师。
忽然觉得这个原本带着审视目光的夜晚,竟成了两个男人跨越立场的坦诚对谈。
霓虹在橱窗玻璃上晕染成河,沈荇徭第三次掏出手机看时间,指尖无意识着奶茶杯上的冷凝水珠。
身旁傅悦然正在看柜台上新的腮红,瞥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突然伸手弹了下她额头。
“看你这操心得样子!你不放心你哥还不放心我哥吗!”
沈荇徭攥紧手机,玻璃幕墙倒映出她微皱的眉:“我只是怕我哥会为难傅琰硒!”
指尖无意识着背包拉链,想起沈景淮此行的目的那副“要给妹夫下马威”的架势,心里就像揣了只扑棱的飞蛾。
傅悦然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沈荇徭的脸,认真道:“你知道我哥才创业那会儿,被投资人指着鼻子骂‘乳臭未干’都没皱过眉吗?”
“我哥这人心里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很多,而且就算你哥为难他也是他应得的,谁让他这么快就把别人妹妹拐走了!你就别操心了啊,咱们俩安安心心逛街!刷爆我哥的卡!”
说着拽着沈荇徭拐进新开的甜品店,“走!吃块提拉米苏,我保证等会儿见到他俩,指定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场面!”
玻璃门合拢的瞬间,沈荇徭望着橱窗里倒映的两人,忽然觉得傅悦然说得没错。
那个记得她所有小习惯的人,又怎会怕一场“考察”?
而哥哥眼底的担忧,或许也会在看见傅琰硒护着她时的模样,化作安心的笑意。
夜风吹散酒吧门口的霓虹光影,傅琰硒扶着微醺的沈景淮坐上后座。
沈景淮歪着脑袋,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搭在他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说出的话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漫出来:“老弟,明儿见啊!”
尾音像老胡同里的鸽哨,带着股热乎劲儿。
傅琰硒替他系好安全带,指尖在车门上顿了顿,忽而弯起眉眼:“没问题哥,明天我和荇徭来接你!”
路灯掠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沈景淮含糊应了声“成!”。
脑袋己经歪向车窗,嘟囔着什么,嘴角却挂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车载香薰散着雪松混着琥珀的气息,傅悦然哼着流行歌调,指尖有节奏地敲着副驾扶手。
后视镜里,她瞥见后排亲昵的画面弯了弯唇角——沈荇徭正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用肩膀给傅琰硒支起柔软的依靠,发丝垂落间,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傅琰硒今天确实累极了。
天没亮时便出门接机,白天马不停蹄地带沈景淮游览,晚上又在酒吧强撑着清醒。
此刻终于卸下所有负担,呼吸轻轻扫过沈荇徭颈侧。
她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扰了这片刻安宁,只伸手将滑到他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酒后的温热。
车厢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沈荇徭的指尖无意识着傅琰硒的发梢,发丝在她掌心缠绕出细密的痒意。
怀中的人睫毛轻颤,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锁骨,带着威士忌混着雪松香薰的气息。
她抬头瞥向驾驶座,代驾司机目视前方专注握着方向盘,副驾的傅悦然正低头对着手机屏幕修图,不时发出“这滤镜绝了”的嘀咕。
夜色透过车窗漫进来,将两人裹在朦胧的暗调里。
沈荇徭喉间发紧,心跳声却愈发清晰,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在傅琰硒侧脸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唇瓣刚触到温热的脸颊,怀中的人突然睫毛轻颤。
沈荇徭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喉间溢出的惊呼被覆上一层带着薄茧的手掌。
傅琰硒半睁的眼睛蒙着层薄雾,酒意未散的眸子里却烧着滚烫的光。
他够起身子,带着淡淡酒味气息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又精准地衔住她所有慌乱。
沈荇徭的指尖还攥着他卫衣下摆,听见身下传来压抑的轻笑。
当他松开时,拇指轻轻她泛红的唇角,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盛着浓稠的爱意,像把月光揉碎了裹进眼底。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我爱你”三个字在车厢里震耳欲聋。
沈荇徭还沉浸在方才的悸动里,脸颊滚烫得几乎能蒸腾出热气。
傅琰硒坐起身抵着她的额头,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角,沙哑的声音裹着威士忌的醇香,在两人之间萦绕:“这次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花,回头补上。”
他垂眸看着她小鹿般慌乱的眼神,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底盛满宠溺。
沈荇徭别开发烫的脸,强装镇定地出声:“不用每次都准备的!太浪费了!”
指尖无意识揪着裙摆褶皱,却被傅琰硒扣住手腕。
他低头凑近,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
喉间溢出的轻笑裹着沙哑,“不然你哥他们怎么放心把你交给我!”
“我哥给你说了什么?”
沈荇徭猛地抬头,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阴影。
傅琰硒想起沈景淮在酒吧红着眼眶的嘱托——“徭徭他独自一人来庆城读书,全是因为……”,心口突然泛起钝痛。
他别开眼,喉结滚动:“没说什么!”
“真的?”
沈荇徭狐疑地盯着他眼下的青黑,终究叹了口气,主动把肩膀凑过去,“要不要再睡会儿?到了叫你!”
掌心贴上他冰凉的手背时,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
傅琰硒顺势靠进她怀里,余光瞥见后视镜里傅悦然憋笑的脸,转头看向副驾:“去我家住吧,有空房间!让傅悦然陪你一起睡!”
说着朝妹妹使了个眼色。
“就是啊徭徭!”
傅悦然心领神会,夸张地拍了下大腿,“明天你们就能一起出发接沈大哥了!我还能给你们当拎包小妹!”
她狡黠地眨眼,逗得沈荇徭破功轻笑。
却没发现傅琰硒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怀里的姑娘笑得越甜,他越心疼她的那段过往。
沈荇徭也不愿意让傅琰硒来回奔波,点了点头。
车厢里暖黄的顶灯映着傅琰硒低垂的眉眼,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重新规划路线后,朝驾驶座歉意一笑:“师傅麻烦你了哈。”
说话间己经摸出藏在内袋的钱夹,抽出两张百元钞递过去。
代驾师傅眼睛一亮,忙不迭接过:“客气客气,顺手的事儿!”
随即熟练地在路口打转向灯,车轮碾过柏油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以前还没有用过钱包呢!”
傅琰硒忽然将皮质钱夹晃到沈荇徭眼前,钱夹开合的瞬间,那张被傅琰硒剪裁过得合照露出一角。
看着他像展示战利品般得意的眼神,沈荇徭感到好笑:“那以后你的钱包我给你包了?”
“那不行。”
傅琰硒立刻摇头,指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声音低沉又温柔,“这个可以用好久好久了。”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钱夹上,温热的掌心裹住她的指尖,“我想让它一首陪着我,你也是。”
车窗外的路灯掠过两人交叠的手,将这句承诺刻进流动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