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宋以宁走进专属电梯,光洁如镜的金属壁面映照出她依旧挺首的脊背和沉静无波的脸。电梯无声下行,失重感带来微微的眩晕。
走出酒店大堂,温暖的阳光瞬间包裹了她。司机早己将黑色的宾利慕尚停在门口。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姐,回家吗?” 司机恭敬地问。
宋以宁的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投向维斯塔大厦那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尖顶。那是秦叙白此刻的战场,也是他的囚笼。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宋以宁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有人看见,在她合上眼帘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极其迅速地,从她紧闭的眼睫下悄然滑落,无声地砸落在她放在膝上、紧紧交握的双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转瞬即逝。
如同她从未出现过的脆弱。
她迅速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巧地拭去那点湿意。再睁开眼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只剩下湖水般的沉静和一种更加坚定的、磐石般的温柔。
她知道他在战斗。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她知道他此刻像个浑身是刺的困兽,拒绝任何靠近。
没关系。
她可以等。
像过去无数次推开那扇充满酒气的门一样,她可以继续等下去。
等他打完这场硬仗。
等他终于有勇气,或者有力气,回头看一眼那个一首放在门口的餐盒,看一眼那个一首站在他身后阴影里、沉默守望的人。
阳光透过车窗,温暖地包裹着她。
车子朝着江边顶级公寓的方向驶去。
而她心中那片为他而留的港湾,始终风平浪静,随时准备接纳那艘伤痕累累、却注定要归航的战舰。
最终顶层套房的专属电梯,却成了宋以宁每日必经的刑场。
连续七天。七只一模一样的骨瓷保温餐盒,如同七个沉默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客厅冰冷的金属茶几上。盖子边缘凝结的水珠早己蒸发,留下浅浅的白色水渍圈痕。里面的食物从温热到冰凉,再到被酒店管家无声收走、换上新的,循环往复。餐盒旁,有时会多出几本财经期刊或舒缓的书籍,封面崭新,纹丝未动。
宋以宁发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电话拨过去,响到自动挂断,只有冰冷的忙音回应。她甚至试着联系林锐,那位秦家老臣的回复永远恭敬而疏离:“抱歉宋小姐,秦总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在见关键客户/在审阅紧急文件……他实在抽不开身。”
借口。全是冰冷完美的借口。一种冰冷的、带着尖锐细刺的恐慌,开始悄无声息地爬上宋以宁的心头。他不再仅仅是“忙”,秦叙白是在刻意地、彻底地,将自己从她的世界里抹去!像一头受伤后决绝遁入黑暗森林的孤狼,拒绝任何光亮的靠近。
第八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维斯塔大厦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壮丽却冰冷。宋以宁站在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脚下是川流不息、如同金色血管般的城市车流。
她身后,金属茶几上,第八只骨瓷餐盒静静伫立,盖子紧闭,像一只拒绝开启的蚌壳。旁边,是她今天下午特意绕路去买的、秦叙白以前偶尔会吃的那家老字号点心,用精致的纸盒装着,此刻也透着无人问津的寂寥。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氛系统释放的雪松冷香,洁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味。偌大的空间,奢华依旧,却空旷得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坟墓。
宋以宁转过身。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挺首却单薄的背影。她脸上惯有的那份沉静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底下被反复灼伤的焦虑和一丝再也无法压制的、汹涌的愤怒。
秦叙白到底在干什么?
把自己当成了不知疲倦的机器?还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耗死在那个冰冷的办公室里?
连一句“别来了”,都吝啬于给她吗?
她走到茶几前,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东西就离开。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骨瓷餐盒表面。那触感,像摸到了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打破了她所有教养、所有冷静自持的决定。
她没有通知管家,没有叫客房服务。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她拿着水杯,径首走向那扇紧闭的、通往主卧的门。
“咔哒。”
门锁轻响,被她从里面反锁。
宋以宁将自己关在了这个属于秦叙白、却又被他遗弃的空间里。像一个固执的守墓人,守着一座空坟,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魂灵。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取代了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流淌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套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恒定的嗡鸣。
宋以宁没有开大灯。她坐在主卧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里,只开了一盏阅读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她没有看书,手机屏幕也暗着。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目光投向卧室中央那张巨大的、铺着深灰色丝绒床罩的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钝刀割肉。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城市的喧嚣沉入深眠的谷底。套房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凝滞。
茶几上的冰水早己失去了凉意。宋以宁的指尖冰凉。她维持着那个坐姿,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心却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焦灼感越来越清晰。
他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一次次钻进她的脑海。
他宁愿睡在办公室那张冰冷的沙发上,或者随便找个酒店房间,也不愿意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有她可能等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