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话语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羞耻和痛楚。他依旧埋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宋哲伟的眼神更沉，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蜷缩的秦叙白，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

“你以为你在这里醉生梦死，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是对他最好的祭奠？就是对他替你扛了一辈子的报答？！”

“秦叙白！你这是在抽你爸的耳光！是在告诉他，他这辈子替你扛的那些事，护的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他看错了人！他白扛了！”

“不……不是的……”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终于从秦叙白埋着的膝盖间艰难地挤出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什么？！” 宋哲伟厉声打断他，气势迫人，“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维斯塔几万员工在等着他们的新掌舵人！你爸用命打下的江山在等着你去守！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宋哲伟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惜，“他在地下，能闭得上眼吗？！”

最后一句，如同最沉重的丧钟，狠狠撞在秦叙白的心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秦叙白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的骆驼，又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抬起头！

那张脸，苍白如鬼，眼窝深陷，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和泪痕，下巴上是杂乱的胡茬。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巨大的痛苦、被戳破伪装后的狼狈、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扭曲的脸庞。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绝望的辩解，“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走进那个办公室……我就……我就看到他坐在那里！他还在那里看着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啊爸——！！！”

他喊出了“爸”，却是对着宋哲伟。那份积压了太久、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对着一个威严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长辈，哭喊着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无助。

他猛地扑向前，不再是蜷缩，而是像一个溺水者，双手胡乱地抓住了宋哲伟笔挺的裤腿，昂贵的面料被他攥得死紧，留下污迹。他仰起头，涕泪横流，眼神破碎而绝望：

“宋叔叔……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怎么扛起那些东西？！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呜呜呜……”

巨大的悲恸让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最原始的、撕心裂肺的痛哭。长久以来用酒精筑起的堤坝，在宋哲伟毫不留情的重锤和那份带着长辈威严的“理解”下，终于彻底崩溃。

宋以宁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捂着嘴，泪水无声滑落。她从未见过秦叙白如此崩溃、如此彻底地暴露内心最深的脆弱。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隐隐感觉到，这崩溃，或许是破茧重生的必经之路。

宋哲伟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哭得像个无助孩童的秦叙白。他眼中的厉色并未完全褪去，但那份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却更深了。他没有立刻甩开他，也没有弯腰去扶。他只是任由秦叙白抓着他的裤腿，哭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首到秦叙白的哭声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力气似乎也耗尽了。

宋哲伟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弯下腰，动作不算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秦叙白的手臂，将他硬生生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秦叙白浑身，几乎站立不住，只能被宋哲伟强健的手臂半拖半架着。

“哭够了没有？” 宋哲伟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哭够了，就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秦叙白被拽得踉跄，泪眼模糊地看着宋哲伟。

宋哲伟的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爸替你扛了一辈子，是因为你是他儿子！是他秦怀先的种！”

“现在他不在了，轮到你了！”

“扛不住也得扛！做不到也得做！这就是你的命！”

“跟我走！” 宋哲伟不由分说，架着脚步虚浮的秦叙白，转身就朝套房门口走去。

“爸！您带他去哪？” 宋以宁急忙上前，担忧地看着几乎虚脱的秦叙白。

宋哲伟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声音斩钉截铁：

“去一个能让他清醒的地方！”

套房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片被酒精和悲伤统治的废墟。

宋以宁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一片狼藉的客厅，听着门外电梯下行的声音。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秦叙白崩溃的哭喊和父亲严厉的话语。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有些刺眼，却真实地照射进来，驱散了满室的阴霾。

她看到楼下，宋哲伟的随行人员己经拉开了那辆黑色定制迈巴赫的车门。宋哲伟几乎是将秦叙白塞进了后座，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车门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迅速驶离了酒店。

宋以宁的心依旧悬着，但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却似乎随着那辆远去的车，被带走了一些。

父亲会带他去哪里？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父亲那雷霆般的手段和毫不留情的痛斥，或许正是此刻陷入泥沼的秦叙白，最需要的一剂猛药。

破晓前的黑暗，往往最深。

但引擎己经发动，方向己经指明。

剩下的路，只能靠秦叙白自己，一步步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