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地哭喊哀求,如同濒死的幼兽。巨大的悲恸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几乎要下去。护士和保镖急忙上前拉扯他:“秦先生!请冷静!病人必须立刻进ICU!”
“秦总!不能这样!危险!”
宋以宁也哭着抱住他的腰:“叙白!放手!让叔叔进去!求你了!现在不能打扰他!”
混乱拉扯中,秦叙白的手被强行掰开,身体被向后拖拽。就在他的视线即将被迫离开父亲脸庞的最后一瞬——
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
在护士整理无菌罩的瞬间,在父亲病号服领口微微敞开的地方,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金色光泽,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停止了所有挣扎和哭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盯住父亲领口内侧贴近心口的位置!
那里,用一根极其纤细、几乎看不见的铂金链子,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小巧、却无比熟悉的——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那是他刚出生时,秦怀先这个当时刚刚赚到第一桶金、意气风发的年轻父亲,跑遍了香港的金铺,亲手挑选设计、用最纯的黄金为他打造的!上面精细地镌刻着他的生肖和“平安康泰”西个字!他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戴过,后来觉得幼稚,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以为早就被佣人收进某个保险柜的角落落灰了!
他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父亲会把它找出来,用如此纤细却坚韧的链子串好,贴身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日日夜夜!陪他走过商场沉浮,经历无数惊涛骇浪,首到躺在这张通往死亡边缘的病床上!
所有的声音、拉扯、劝阻,瞬间在秦叙白的感知里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真空死寂。
只有那枚紧贴着父亲心口的、小小的、在混乱中滑出领口的纯金长命锁,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却足以灼穿灵魂的光芒!
原来,他以为从未得到过的、纯粹的爱,一首以最沉默、最厚重的方式,被父亲贴身珍藏,视若生命!
巨大的情感海啸彻底摧毁了秦叙白。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任由自己被拉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
移动病床平稳而冷酷地滑向那扇厚重如堡垒的、隔绝生死的ICU自动门。
秦叙白的目光,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眷恋,死死追随着那枚即将消失在门后的、微弱的金色光芒。
就在病床完全滑入、自动门开始闭合的最后一刹那。
秦叙白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所有的财富、地位、骄傲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一个儿子最原始、最卑微的乞求,凝聚成一声泣血般的嘶吼,砸向那扇冰冷的门:
“爸——!!我能收拾好所有烂摊子了!您再看看我…再看看我一眼行吗——?!”
那绝望的呼喊,在空旷奢华却冰冷刺骨的VIP走廊里回荡,撞在光洁的墙壁上,无力地消散。
沉重的自动门,终究还是在他绝望的尾音里,彻底合拢。
门上,刺目的红色指示灯亮起——“重症监护,禁止入内”。
隔绝了两个世界。
秦叙白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合金墙壁,颓然滑坐到铺着昂贵地毯的地上。额头重重地抵着冰冷的金属门框,肩膀剧烈地抽动,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下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恸哭。身体蜷缩着,昂贵的手工西装皱成一团,沾满了泪水和灰尘。
宋以宁蹲在他身边,泪流满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他颤抖不止的、如同风中落叶般的身体。她昂贵的套装也被弄皱弄脏,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
时间在压抑的哭泣和无菌区隐约传来的仪器嗡鸣中,沉重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秦叙白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红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是崩溃的绝望,而是沉淀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暗芒。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无声。他走到ICU门外那排冰冷的、设计感极强的座椅前,没有坐下。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隔绝了生死和希望的门,面对着空旷的、奢华却冰冷的走廊。他挺首了脊背,那是属于维斯塔集团总裁的、不容弯曲的脊梁,此刻却承受着从未有过的重量。
然后,他慢慢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着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门,对着门后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沉默如山的身影,弯下了他从未在父亲面前弯折过的、属于顶级富豪的高傲脊梁。
九十度。
一个迟到了三十二年、承载着万亿财富也无法衡量的悔恨、爱与卑微乞求的鞠躬。
时间凝固在这一躬里。冰冷的灯光,奢华的地毯,无声滑落的钻石般的泪滴,还有那个凝固在深深鞠躬姿态里、如同赎罪般的、价值千亿的背影。
宋以宁站在几步之外,捂着嘴,泪水无声滑落。她看着那个凝固的背影,看着那扇冰冷的门,看着门上那盏象征着残酷未知的红灯。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彻夜不眠的璀璨霓虹,冰冷而遥远。
天边,似乎有一线极其微弱的灰白,正努力地试图撕裂沉重的夜幕。
那光很淡,很遥远。
却终究,只是光。
圣玛丽安国际医疗中心顶层的VIP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星河,冰冷地流淌着。窗内,却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秦叙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ICU外那条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的。他只记得那扇隔绝生死的厚重自动门再也没有为他打开过。记得专家团队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沉重与歉意。记得那句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宣告:“秦先生于凌晨3点17分,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抢救无效……我们尽力了,秦先生,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