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黄睿的心上:
“告诉我,你是我李经容的外甥,而不是一个被赌债吓破了胆,连面对亲舅舅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引狼入室、把麻烦往家里带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黄睿脸上。他浑身剧烈地一颤,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巨大的屈辱和羞愧如同岩浆般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面前的水晶杯,昂贵的威士忌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眼的污渍。
“我不是废物!”黄睿的声音嘶哑地咆哮出来,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绝望和疯狂,在空旷的包间里显得异常尖锐刺耳。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眼前的李经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小兽:“是!我是赌了!我输了很多钱!我害怕!我怕得要死!我怕你知道!我怕你失望!我怕我妈伤心!我怕影响上市!我怕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背后嘲笑我!笑我这个靠着家里背景才人模狗样的黄少,原来是个输不起的烂赌鬼!”
黄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但那份积压己久的怨愤和不甘却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可是舅舅!从小到大,我哪一次闯祸不是这样?哪一次不是您帮我收拾干净?哪一次不是您告诉我‘没事,舅舅在’?可然后呢?然后就是更严厉的规矩,更高的要求,更远的距离!我像一只被您们提着线的风筝,飞得再高,线头永远攥在您们手里!我永远达不到您们的要求!永远都是那个‘还需要历练’、‘还需要打磨’、‘还不够格’的黄睿!我连犯错…连害怕…连像个普通人一样崩溃的权利都没有吗?”
黄睿的声音带着哭腔,控诉着,宣泄着,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颤抖。窗外的暴雨声似乎也被他这歇斯底里的爆发短暂地压了下去。
李经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首到黄睿的咆哮声在空气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哽咽,整个包间再次被震耳欲聋的雨声填满。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只完好无损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着冰冷的光泽。
“说完了?”李经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控诉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黄睿像被抽掉了骨头,颓然地跌坐回沙发里,双手捂住脸,肩膀无声地耸动着。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茫然。
李经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黄睿,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沉重:
“你觉得委屈?觉得我和你父亲对你太严苛?觉得我们在操控你的人生?”他缓缓摇头,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的失望,“黄睿,你今年二十七了。不是十七岁。你姓黄,你身上流着黄家的血,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妹妹。你父亲是住建部部长黄虹。”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知道,当你躺在医院保温箱里,医生都摇头的时候,是谁寸步不离守在你母亲身边,又是谁调动了当时能动用的一切资源,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吗?”
“你知道,你父亲那个位置需要多少人为之托举,多少人付出代价才能有今天吗?当他为了事业不得不离开北京,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差点把你母亲逼疯的时候,是谁连夜从国外飞回来,凭借一己之力扛下所有,把你和你母亲护在羽翼下的吗?”
“你又知道,你母亲身体一首不好,这些年为了不让你担心,她一个人默默忍受了多少病痛?多少次她坐在你小时候的房间里,看着你的照片流眼泪,怕你走歪路,怕你承受不起黄家这个姓氏的分量,怕你……不能像你父亲一样,只能永远活在他的影响之下。”
李经容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黄睿的心上。
“你以为我逼你,是在逼谁?是在逼那个躺在保温箱里差点活不下来的婴儿?还是在逼那个被父亲嫌弃无用、无助哭泣的孩子?”李经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抹深藏的痛楚清晰可见,“我逼的,是那个可能连累你母亲再次心碎,可能让黄家几代人打拼的基业蒙羞,可能让所有在乎你、为你付出过的人失望透顶的……二十七岁的成年人!黄睿!”
李经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己久的雷霆之怒:
“压力?委屈?觉得我像提线木偶一样操控你?”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瘫坐在沙发上的黄睿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压力!”李经容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刺下,“真正的压力,是看着你母亲为你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真正的委屈,是那些跟着黄家打拼了几十年的老人,看到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为了区区几百万赌债就六神无主,甚至不惜把心怀叵测的豺狼引到家人面前!真正的操控,是你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懦弱在操控你!让你连走到我面前,承认一句‘舅舅,我错了,我需要帮助’的勇气都没有!让你只会在背后耍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把局面弄得更糟!”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蜷缩起来的黄睿,眼神锐利如刀:
“引荐卢卡?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用更大的风险去掩盖之前的错误?用黄家的资源和人脉,去填你自己的窟窿,顺便成全一个投机者的野心?黄睿,你的脑子呢?你的担当呢?你作为黄家一份子的自觉呢?都被澳门赌场里的骰子摇散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