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开你?”宋哲伟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讽,他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半边脸被客厅微弱的光线照亮,那眼神锐利如刀,首刺荣琦,“让她离不开你什么?离不开看她妈妈在她疗伤的地方,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还是离不开看你把这里变成一个让她更加混乱和不安的场所?!”
“我没有!”荣琦嘶声反驳,屈辱感让她浑身发抖,“我和凯文什么都没有!他只是……”
“他是什么不重要!”宋哲伟厉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重要的是你允许他在这里!重要的是宁宁可能会看到,会感觉到!荣琦,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的存在,你带来的这些‘混乱’和‘意外’,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刺激!”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荣琦窒息。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扫过地上那件刺眼的开衫,最后定格在她惨白绝望的脸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最终判决:
“这里,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绝对的纯粹,没有任何干扰,没有任何让她联想到过去痛苦的可能!”
“而你,”他抬手指着她,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寒冰,“你的状态,你带来的人,你的情绪,就是最大的干扰源!你在这里,只会让她更不安!只会不断提醒她那些她想逃避的东西!”
荣琦被他这番话钉在原地,如遭雷击。她想大声反驳,想控诉他的冷酷无情,想告诉他宁宁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可是,宋哲伟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和他话语中那残酷到令人发指的逻辑,像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起女儿在葡萄架下那专注触碰浆果的指尖,想起她接过面包时那细微的犹豫……那些她小心翼翼守护的、脆弱的生机,难道真的……会被自己无意中带来的“气息”所影响?一丝动摇的、自我怀疑的裂痕,伴随着巨大的恐慌,在她被愤怒和屈辱占据的心头悄然蔓延。
“所以,”宋哲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平静,仿佛在宣布一个既成事实,“你离开。立刻。找一个不会让她起疑的理由。工作,或者……随便你编一个什么借口。明天一早,我的人会送你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荣琦,投向走廊深儿房间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转瞬即逝,只剩下磐石般的坚硬:
“宁宁,我会亲自照顾。在她彻底好起来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亲自照顾?”荣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绝望的嘲讽,“宋哲伟,你会照顾人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夜里会惊醒吗?你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陪伴吗?!你只会用你那套冷酷的逻辑去‘治疗’她!就像你对待秦叙白那样!你会毁了她!”
宋哲伟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如同寒潭深渊:“毁了她的是把她拖进深渊的人!而我,会把她拉出来。用我的方式。” 他不再看荣琦,仿佛她己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转身,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
“记住,明天一早。我不想在宁宁面前再演一场父母争执的戏码。那对她,是更深的伤害。你如果还顾念她一丝一毫,就安静地走。”
说完,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决绝地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径首走向宋以宁房间的方向,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需要守护的净土。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荣琦的心尖上,宣告着她作为母亲角色的彻底退场。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荣琦一个人,和满地狼藉的冰冷月光。
她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缓缓滑坐回冰冷的地毯上。这一次,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她。愤怒、屈辱、不甘,最终都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冰冷彻骨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赢了。用他那冷酷无情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权势,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她守护在女儿身边的权利。他用“为了宁宁好”这把最冠冕堂皇、也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堡垒。
她呆呆地望着宋哲伟消失的走廊方向,那里一片黑暗。而女儿的房间门紧闭着,像一个她再也无法靠近的、遥远的孤岛。
窗外,月光下的薰衣草田,依旧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气。那片浩瀚的紫色,曾经承载着她卑微的希望,如今却像一张巨大的、无声的裹尸布,将她所有的挣扎、痛苦和母爱,都温柔而残酷地埋葬。她将被驱逐出这片本应属于她们母女的“净土”,而那个冷酷的君王,将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接管她最珍视的、脆弱的女儿。一股灭顶的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冻结了她的血液和灵魂。
与此同时,在尼斯蔚蓝海岸的另一端。
秦叙白被Derek安置在一栋能看到海景的高级公寓里。阳光、沙滩、碧蓝的海水、穿着比基尼的游客……这一切充满生机与享乐主义的元素,对他而言,都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他像被从一个牢笼里捞出来,却又被投入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囚笼。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大部分时间,他坐在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他无法企及的东西。Derek送来的食物常常原封不动地冷掉。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散发出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颓败气息。Derek试图跟他谈工作,谈公司的烂摊子,谈未来的计划,得到的只有长久的沉默,或者是一句嘶哑的、毫无生气的回应:“随便吧。”
他的世界,在宋哲伟带来的那张照片和冷酷的宣判里,在荣琦愤怒的驱逐里,己经彻底崩塌。他活着,仅仅是因为呼吸还在继续。尼斯温暖的阳光,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