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的夜晚，在荣琦回来后，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压抑的寂静。月光穿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格子。荣琦没有开灯，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面朝着窗外那片在月色下泛着幽暗紫光的薰衣草田。远处山坡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像蛰伏的巨兽。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感在她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屏幕上宋哲伟的名字，此刻像一根尖锐的刺。她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在响第一声就被接起。宋哲伟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是某种高档场所特有的低回音乐和人声，显得异常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从容：“荣琦？”
这平静的语调，如同在荣琦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宋哲伟！”荣琦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和克制，像淬了冰的利刃，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质问，首刺过去，“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地址？！你疯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宋哲伟似乎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背景噪音减弱了。
“谁？”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秦叙白！”荣琦几乎是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你让人给了他普罗旺斯的地址！今天！他就出现在山坡上，像个幽灵一样盯着宁宁！宋哲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嫌他害宁宁害得不够惨吗？！是不是非要看着她彻底崩溃、彻底毁掉你才甘心？”
荣琦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几乎要冒出金星。白天监控里秦叙白那阴魂不散的身影，咖啡厅里他崩溃绝望的样子，此刻都化作了对宋哲伟此举的滔天怒火和深深的不解。
电话那头，宋哲伟的呼吸似乎沉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理性：“是我给的地址。”
“为什么？”荣琦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到近乎破音，“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难道你看不到宁宁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她的心好不容易才……”
“正因为我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宋哲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和斩钉截铁的决断，瞬间压过了荣琦的愤怒，“正因为我知道她的‘心病’在哪里！荣琦，你太感情用事了！”
“我感情用事？”荣琦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是！我是她妈妈！我看着她一点点把自己封闭起来，看着她不吃不喝像个活死人！我陪着她熬过在巴黎和上海那些行尸走肉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普罗旺斯有了那么一点点起色，你呢？你在哪里？你在用你的权势玩你的游戏！现在你轻飘飘一句‘心病’，就把他这个祸害源头又招来？你这是在宁宁的心口上捅刀子！宋哲伟，你根本不懂怎么做一个父亲！”
“我不懂？”宋哲伟的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带着金属般的硬度，针锋相对，“我不懂，就不会费尽心思去查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荣琦，你只看到了表象！你以为带她离开巴黎，看看花花草草，就能让她忘记秦叙白带给她的伤害？就能让她心里的结自己解开？你太天真了！那根刺，那个结，就是秦叙白！你不把它出，伤口永远不会真正愈合！它只会烂在里面，让她永远好不了！”
“出？”荣琦怒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悲愤和难以置信，“用秦叙白这把刀再捅一次来拔刺吗？！宋哲伟，你是医生吗？你懂什么心理创伤？！他只会带来新的伤害！他只会让她好不容易结的那层薄冰彻底粉碎！让她重新掉进更深的冰窟里！你这是在拿女儿做赌注！用她的命去赌你那套冷血的‘破而后立’！”
“这不是赌注！这是治疗！”宋哲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面对！面对那个伤害她的人，面对那段让她崩溃的关系！只有面对，才能看清，才能放下！你把她像易碎品一样包裹起来，隔绝一切，那她永远都只能是个脆弱的病人！永远都走不出那个阴影！秦叙白，就是她必须跨过去的那道坎！”
“面对？”荣琦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颤抖，“你让她怎么面对？！她现在连话都不怎么说，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你让她去面对那个把她害成这样的男人？宋哲伟，你这不是帮她，你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你是想彻底毁了她！”
“毁了她的是你懦弱的保护！”宋哲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斥责，“是你不肯让她首面真相！是你在纵容她逃避！荣琦，你所谓的保护，是在害她！你让她永远沉溺在那个受害者的角色里，永远无法真正站起来！秦叙白是她心病的根源，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刺激她，让她从那个封闭的壳里出来！哪怕是恨！恨也是一种力量！好过她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恨？！”荣琦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巨大的悲愤让她眼前发黑，“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让她用恨去支撑？宋哲伟，你太冷血了！你根本不配做父亲！你只在乎你那套狗屁不通的逻辑！你根本不在乎宁宁会不会被这恨彻底烧毁！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你只在乎你认定的那条‘正确’的路！”
“我在乎的是她能真正好起来！”宋哲伟的声音也因愤怒而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克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一碰就碎！荣琦，收起你那套感性的眼泪！有时候，最残酷的，才是最有用的！秦叙白，就是那剂猛药！”
“猛药？”荣琦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巨大的绝望和嘲讽，“宋哲伟，你会后悔的。如果宁宁因为你所谓的‘猛药’出了任何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