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伟。” 荣琦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刺骨的钉子，精准地砸向那个背影，荣琦咄咄逼人的质问道：“看着我。告诉我，宁宁到底怎么了？”
不是询问，是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母亲的愤怒和心碎。
宋哲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眉宇间深重的疲惫和眼底深处极力掩饰的复杂情绪——有忧虑，有烦躁，或许还有一丝被逼问的狼狈。他避开了荣琦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视线落在手中晃动的酒杯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却难掩干涩：
“医生诊断是严重的应激性抑郁，伴有……”
“应激源是什么？！” 荣琦厉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爆发的尖锐质问！她上前一步，逼近宋哲伟，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势甚至压过了壁炉的暖意，“她为什么会应激？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因为谁？是秦叙白吗？他人呢？那个混蛋小子对她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宋哲伟试图维持的冷静面具上！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够了！” 宋哲伟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烦躁和某种被戳中心事的愠怒瞬间爆发！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挑战的强硬，“荣琦！注意你的态度！我己经在处理！维斯塔那边一团乱麻，秦家小子自己扛不住担子，搞砸了一切，最后像个懦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伤了女儿的心！是他不负责任！你冲我吼什么！”
荣琦气的短暂又讽刺的笑了一声“他扛不住？！” 荣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眼神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扛不住的时候你在哪里？宋哲伟！你是她父亲！你明知道我女儿对他……你眼睁睁看着维斯塔那个大火坑把他往死里烧！你非但不拉他一把，还冷冰冰地告诉我女儿‘他扛不住是活该’？！这就是你处理的方式？”
荣琦越说越激动，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宁宁为了他，差点把自己都卖了！去填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她躺在医院冰冷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儿？！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除了冷冰冰地计算‘值不值得’，你还做了什么？！”
“现在她垮了！她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等死！你告诉我这是应激性抑郁？！宋哲伟！是你！是你亲手把她推到了应激源的中心！是你用你那套冷血的商业逻辑，一点一点碾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你胡说八道！！” 宋哲伟被这毫不留情的指控彻底激怒！长久以来积压的疲惫、对女儿状态的无力、对秦叙白烂摊子的厌烦、以及内心深处那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当初决定的动摇……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喷发！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掼向地面！
“砰——哗啦！！”
昂贵的定制水晶杯瞬间粉碎！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锋利的碎片，如同炸开的血腥烟花，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溅射开来！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
“维斯塔是秦家的维斯塔！他秦叙白是死是活，是好是坏，跟我宋哲伟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拿宋氏的资源去填秦家的窟窿？！啊？！” 宋哲伟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铁青，指着荣琦，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你女儿傻！为了个男人连自己的根基都不要了！你也跟着她犯糊涂？！我阻止她卖股份是害她吗？！我是在救她！让她看清现实！让她知道有些深渊不是靠着一腔孤勇就能填平的！让她早点死心！”
“我错了吗？！啊？！我错了吗？！！”
巨大的咆哮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碎片和酒液在地面上缓缓流淌，像一道丑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荣琦站在原地，没有躲避飞溅的碎片。几滴冰凉的酒液溅落在她昂贵的大衣下摆上，留下深色的污渍。她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面目狰狞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属于商人的冷酷和自以为是的“清醒”，看着他脚下那片狼藉的碎片……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心寒、失望和深入骨髓的悲哀，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愤怒。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死寂。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荣琦唇间溢出。她看着暴怒的宋哲伟，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悯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宋哲伟……你永远都是这样……”
“在你眼里，所有东西都有价码。感情是累赘，真心是愚蠢，连女儿的痛苦，都只是需要‘处理’的麻烦。”
“你看不到女儿的心被生生剜走了一块！你看不到她正在你眼前一点点枯萎！你只看到你的商业版图，你的风险评估！你只在乎值不值得！”
“对……你没错……你永远都不会错……” 荣琦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心死，“错的都是别人……错的是秦叙白不该招惹你女儿……错的是你女儿不该动真心……错的是我不该回来质问你……”
她最后看了一眼宋哲伟，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心碎，有失望，有悲哀，最终都归于一片冰冷的死灰。然后，她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凌迟。她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后的虚浮，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背影挺首，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和深入骨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