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死寂的黑暗。
古河的意识如同一粒坠入深渊的尘埃,在虚无中沉浮。没有痛楚,没有感知,唯有心脏深处那点暗金星芒,如同永不沉没的孤岛,在无边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记住...天元城下...众生为棋...唯卒...可破局...”
佝偻老者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星芒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规则重量和苍凉的嘱托。同时涌入的,还有一股庞大、破碎、却又精纯无比的星辰感悟——那是老者消散的残魂所化的最后馈赠!
这股力量不再仅仅是《星火蕴生诀》的温养,而是带着棋圣烙印的、对“观星弈局”更深层次的洞悉!如何以星为眼,洞察天地棋局的细微流转;如何引动星力,在规则的缝隙中开辟遁影之路!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刺穿了沉寂的意识!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扎入灵魂深处!古河猛地“惊醒”!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光怪陆离的破碎景象!
石屋崩塌的烟尘如同灰色的巨浪!断裂的梁木、飞溅的碎石在眼前呼啸而过!阿九染血的脸庞在烟尘中扭曲,他正疯狂地嘶吼着什么,试图扑向自己!小芸跌倒在泥泞中,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绝望!赵墩挥舞着豁口的柴刀,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道从天而降、撕裂一切的恐怖血色刀光!刀光之后,是监棋使赵磐那张因暴怒和贪婪而彻底扭曲的脸!
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但古河的感知,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拉长了十倍、百倍!每一个飞溅的尘埃轨迹,每一道能量乱流的细微波动,赵磐刀光下蕴含的毁灭规则线条,阿九扑救时带起的空间涟漪,小芸泪水滑落的弧度…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左眼那道强行睁开的缝隙中,被无限放大、分解、重构!
这不是单纯的视觉!这是…星弈视角下的规则具象化!
心脏深处的星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搏动!识海核心的星位节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老者馈赠的星辰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与古河自身的“卒”之意志和“老兵不死”的烙印瞬间交融!
“卒过河…非为攻…乃…求活!”
一个冰冷、决绝、如同棋路箴言般的念头,在古河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
他没有力量去对抗那道毁灭刀光!但他看到了!在赵磐刀光斩落的规则轨迹、石屋崩塌的能量乱流、以及阿九扑救带起的空间涟漪三者交织碰撞的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规则缝隙!
那缝隙,就是唯一的生路!
“引星…遁影!”
古河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强行催动心脏星芒最后的力量,不顾新生星路脉络寸寸断裂的剧痛,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枚紧握在焦黑左手中的晶莹白子!
嗡——!
白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一股精纯的星辰规则之力瞬间包裹了古河残破的身躯!他的身体在星辉中变得虚幻、透明,仿佛要融入那无处不在的星光之中!
与此同时,那毁灭的血色刀光,撕裂了老者最后布下的星辉屏障,如同天罚般轰然斩落!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恐怖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炸开!石屋所在的空地瞬间被彻底抹平!坚硬的青石板化为齑粉!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古河——!!!”
阿九撕心裂肺的吼叫被爆炸的声浪彻底淹没!他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进远处的窝棚废墟,鲜血狂喷!
小芸被气浪掀翻,滚出老远,额头撞在石头上,鲜血首流,瞬间昏死过去!
赵墩首当其冲!他挥出的柴刀连带着整条右臂,在接触到刀光余波的瞬间便化为飞灰!他惨叫着被炸飞,重重摔在泥泞中,生死不知!
其他幸存弟子更是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冲击波卷向西面八方,惨叫声被彻底吞噬!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空地中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石屋、棋盘、连同那佝偻老者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己荡然无存。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区域。连远处流民营地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掐灭。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流民,无论是麻木的还是凶狠的,此刻都如同被冻结的雕像,脸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敬畏。
烟尘缓缓沉降。
监棋使赵磐的身影,悬浮在焦坑上空。他身上的黑甲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刚才那含怒一击也消耗不小。他阴鸷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扫视着下方的焦坑和西周的废墟,魂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疯狂地搜索着每一寸空间。
“哼!老鬼!终于魂飞魄散了吧!” 赵磐的声音带着一丝解恨的嘶哑,随即变得更加冰冷,“还有那个小杂种!棋圣传承的气息…还有那枚棋子…给本座滚出来!”
魂力如同梳子般犁过焦黑的土地,扫过昏迷的阿九、小芸、赵墩,扫过那些在废墟中呻吟的幸存弟子…没有!没有那枚棋子的气息!没有那焦黑残躯的踪迹!
“怎么可能?!” 赵磐脸色骤变!他刚才那一刀,锁定了古河所有的气机!绝无逃脱的可能!除非…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巨大的焦坑深处!难道被彻底湮灭了?连同那枚棋子一起?
不!不对!棋圣传承之物,岂是那么容易毁灭的?而且,他刚才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空间挪移的规则波动!
“星遁?!” 一个惊疑的念头闪过赵磐脑海,随即被他否定,“不可能!那小杂种连爬都爬不动!怎么可能施展空间遁法?!”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棋圣传承的独特星力气息,确实在刀光落下的瞬间…消失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迹可寻!
“搜!给本座挖地三尺!” 赵磐的咆哮如同滚雷,震得整个流民营地瑟瑟发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些同党!一个都不许放过!”
随着他的命令,数道身穿黑色劲装、气息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废墟各处,开始仔细搜索。赵磐本人则悬浮在半空,庞大的魂力如同无形的巨网,反复扫描着这片区域,试图找到那消失的星力残留。
流民营地深处,一片更加破败、紧贴冰冷城墙的窝棚阴影中。
空气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古河的身影如同从虚无中挤出,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墙角。他浑身浴血(大部分是之前崩裂的伤口),焦黑的身躯上布满了新的裂痕,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晶莹的白子,指缝间渗出的血液染红了棋子的边缘。
心脏深处的星芒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识海星位节点光芒黯淡,布满裂痕,摇摇欲坠。刚才那强行引动的“星弈遁影”,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本源,更是让新生的星路脉络崩断了七七八八。
代价惨重!但,活下来了!
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脖颈,左眼那道细缝艰难地睁开。视野模糊、晃动,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营地最深处、靠近城墙的某个废弃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城墙冰冷的石头气息。外面隐约传来赵磐暴怒的咆哮和黑衣人搜索的动静。
必须…藏起来…
古河尝试挪动身体,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被他强行咽下。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绝望再次涌上心头时,他左手紧握的白子,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
嗡…
如同回应般,他心脏深处那点濒临熄灭的星芒,也随之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隐晦的星辰之力,顺着白子流淌而出,极其缓慢地渗入他焦黑的掌心!
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藏匿”属性!它并未修复伤势,也并未壮大星芒,而是如同最轻柔的薄纱,迅速覆盖了古河全身!他残破身躯散发出的微弱生机、棋圣传承的气息、甚至血液的味道,都被这股星力巧妙地扭曲、掩盖、同化!仿佛他整个人都融入了墙角冰冷的石头和斑驳的苔藓之中,成为这污浊环境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星弈遁影…不止是挪移…更是…藏形匿迹!
古河心中明悟。这是老者残魂最后的力量,在庇护他!但这庇护能持续多久?
“那边!有血迹!” 一个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脚步声迅速逼近!
古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将最后残存的意识沉入心脏星芒,竭力收敛所有气息,连那微弱的搏动都强行压制下去。整个人如同真的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脚步声在窝棚外停下。一道冰冷、带着探查意味的魂力扫过这片区域。
古河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被发现了…
然而,那道魂力在他藏身的角落只是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如同扫过一块真正的石头,随即毫不停留地移开了。
“是兽血和一些腐烂物的味道。” 另一个黑衣人冷漠地汇报,“没有异常魂力波动。”
“继续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先前的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古河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和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能睡…赵磐还在…阿九他们…
他用最后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左眼艰难地转动,透过窝棚破洞的缝隙,望向外面混乱的天空。
突然!
他心脏深处那点微弱的星芒,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瞬间席卷全身!
不是来自赵磐的方向!
而是…来自他背靠的、那冰冷厚重的天元城墙深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城墙的基石之下…在无数阵法的重重封锁之中…与他心脏的星芒…与他手中的白子…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
那感觉…古老…苍茫…带着棋圣的气息…却又…充满了一种冰冷的、被囚禁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