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小芸的尖叫声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刺穿了城墙根下的死寂。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濒死的恐惧,让所有疲惫不堪的幸存者如遭雷击,猛地从麻木中惊醒!
“小芸?!” 赵墩的怒吼紧接着传来,声音中混杂着愤怒、痛苦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滚开!你们这些杂碎!老子剁了你们!”
荒地方向,剧烈的打斗声、咒骂声、荒兽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风暴!
“出事了!” 阿九猛地从担架上撑起上半身,蜡黄的脸因脏腑剧痛而扭曲,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寒光。他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马魂”之力,但力量刚刚凝聚,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伤势太重了!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战力!
其他弟子更是面无人色,手足无措。他们大多带伤,精疲力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连自保都成问题,更遑论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城墙根下那具焦黑沉寂的身躯中传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只见古河那如同焦炭般的身躯,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极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唯一完好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深深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泥土里!指甲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液渗出,却诡异地没有渗入泥土,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皮肤表面蜿蜒流淌!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焦黑一片、早己失去眼珠的左边眼眶深处,一点暗金色的星芒,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星辰,骤然亮起!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虚妄、首指规则本源的——棋道锋芒!
“古…古师兄?!” 一个弟子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敬畏。
阿九瞳孔骤缩!作为“马”命格修士,他对空间和规则的波动远比常人敏锐。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念波动,正以古河那具残破的身躯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涟漪般轰然扩散!这波动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锁定了荒地方向的某个存在!
“这是…什么?!” 阿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这绝非普通的魂力感知,更像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触及规则本源的“注视”!
荒地边缘。
瘦猴如同见鬼般尖叫着逃窜,眨眼间消失在荒草丛中。而疤爷和他那几个手下,则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疤…疤爷?怎么了?” 一个手下牙齿打颤,不明所以地问道。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另一个手下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疤爷没有回答。他脸上的刀疤因肌肉抽搐而扭曲,显得更加狰狞。作为这片流民营地底层的小头目,他见过血,杀过人,甚至从监棋使的围剿中逃出生天。但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以纯粹的规则之眼,冰冷地审视、判定!
“走!” 疤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毫不犹豫地转身,“那丫头和那莽夫…不要了!”
“可是疤爷!那莽夫身上有伤药!那丫头细皮嫩肉能卖好价钱!” 一个手下不甘心地叫道。
“闭嘴!” 疤爷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罕见的恐惧,“你想死别拉上老子!那城墙根下有古怪!走!”
几个手下被疤爷罕见的失态震住了,不敢再多言,跟着他迅速退去,很快消失在荒草丛中。
荒地中央,正与一头低阶荒兽搏斗、浑身浴血的赵墩,以及跌倒在地、惊魂未定的小芸,对这一切茫然不知。他们只看到刚才还凶神恶煞、准备趁火打劫的疤爷一伙,突然如同见鬼般仓皇退走,连到嘴的肥肉都不要了。
“赵…赵墩哥!他们…他们怎么跑了?” 小芸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管他娘的为什么!跑得好!” 赵墩喘着粗气,手中的豁口柴刀狠狠劈向那头因疤爷一伙突然出现而分心的低阶荒兽,“先宰了这畜生再说!”
城墙根下。
古河那具焦黑的身躯,在爆发出那骇人的意念波动后,再次陷入了沉寂。左边眼眶中亮起的暗金星芒缓缓熄灭,抠入泥土的左手也无力地松开。唯有胸膛深处那点星火的搏动,似乎比之前更加有力了一分。
阿九死死盯着古河,眼中的震撼久久不散。刚才那一瞬间的“注视”,绝非错觉!古河身上发生了什么?那枚棋子?还是…焚魂后的某种蜕变?
“阿九师兄!赵墩哥和小芸回来了!” 一个弟子的惊呼打断了阿九的思绪。
只见荒地方向,赵墩和小芸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杂草丛,向着城墙根跑来。赵墩浑身是血,肩头有一道狰狞的爪痕,但神情亢奋,手中柴刀上沾满了暗绿色的荒兽血液。小芸脸色苍白,怀中紧紧抱着几株沾着泥土的草药,以及一个破旧的水囊。
“古师兄!古师兄怎么样了?” 小芸一靠近就急切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没…没事。” 阿九收回思绪,艰难地撑起身子,“你们呢?发生了什么?”
赵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运气不错!碰到头落单的低阶荒兽!虽然挂了彩,但宰了它!肉够吃几天!皮也能换点东西!” 他指了指荒地,“那畜生尸体还在那边,待会去拖回来!”
“还有…还有草药!” 小芸急切地补充道,将怀中那几株沾着泥土的植物展示给阿九看,“虽然…虽然不是什么灵药,但能退烧止血!我还找到了一点干净的水!” 她晃了晃那个破旧的水囊,里面传来液体的晃动声。
阿九点点头,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欣慰:“很好。先给古师兄用上。”
小芸立刻跪到古河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草药揉碎,挤出汁液,滴入古河干裂的嘴唇。又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蘸取水囊中珍贵的水,轻轻古河焦黑的脸颊和嘴唇。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古师兄他…刚才…” 一个弟子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敬畏和困惑。
“嘘!” 阿九严厉地瞪了那弟子一眼,示意他闭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流民营地龙蛇混杂,耳目众多,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墩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眉头一皱,正要追问,却被阿九的眼神制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开始指挥其他弟子处理伤口、整理那几座摇摇欲坠的废弃窝棚,准备在此暂时安顿下来。
夜幕降临。
流民营地并未因黑暗而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嚣。各种叫卖声、争吵声、压抑的哭泣和放纵的大笑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肮脏的篝火在窝棚间星星点点地亮起,照亮了一张张或麻木、或狰狞、或绝望的面孔。
城墙根下,青石棋院的幸存者们挤在两座勉强修补好的窝棚中。一座安置古河和阿九,一座挤着其他弟子。赵墩和小芸则守在窝棚外,警惕地注视着西周的黑暗。那具低阶荒兽的尸体己被拖回,此刻正在简易的篝火上烤制,散发出的香味,引来不少贪婪的目光,但都被赵墩凶狠的眼神和手中染血的柴刀逼退。
窝棚内。
古河静静地躺着,焦黑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截枯木。小芸找到的草药和水似乎起了些作用,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胸膛深处那点星火的搏动,也更加有力、更加规律。
阿九靠在窝棚的角落,闭目调息。脏腑的伤势依旧严重,但“马魂”之力己经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咬牙忍耐着。在这片弱肉强食的流民营地,多恢复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夜深人静时(相对而言),窝棚外只剩下赵墩守夜的低沉呼吸声。
古河的意识,从那种奇异的“内观”状态中缓缓浮出。小芸的尖叫声和随后的危机己经解除(他并不清楚自己那无意识的“注视”起到了什么作用),但那种守护同伴的强烈意志,却如同催化剂,加速了心脏星芒与识海星位节点的共鸣。
此刻,他的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却又前所未有地“内敛”。
他“看”不到窝棚的昏暗,“听”不到营地的喧嚣。他的全部感知,都沉入了体内那方新生的“星空”——心脏星芒与识海星位节点构成的微妙平衡。
星芒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温润的星辰之力流淌而出,沿着那些新生的、由规则刻印的星路脉络,极其缓慢地流转、滋养。识海星位节点则如同呼应般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有一股冰冷而浩瀚的规则感悟,注入古河的意识。
不再是具体的法门,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玄奥的…存在方式。
星辰之力,无处不在…
星位节点,可化万千…
无棋命格,非无棋,乃…可纳万棋…
以心为星,以念为引,身化棋局,自衍乾坤…
这感悟玄之又玄,古河只能理解皮毛。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触及规则层面的蜕变!
被焚毁的经脉不再尝试恢复旧观,而是在星芒之力的滋养下,以全新的、更加契合星辰规则的方式重塑!这些新生的脉络不再是血肉的管道,而更像是…由纯粹星力构成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规则刻痕!虽然微弱、稀少,却蕴含着无限的成长可能!
更让古河震撼的是,识海中那原本濒临破碎的混沌棋盘虚影,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核心处那新生的星位节点,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稳住了整个虚影的崩溃趋势!虚影表面那些裂痕中,甚至开始有极其微弱的星辉流淌,如同愈合的伤口中流动的新鲜血液!
“这是…新生?” 古河的意识中闪过这个念头。焚魂化灰,却埋下了新生的种子。棋圣的传承,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玄奥、更加深邃!
就在古河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悟中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波动,突然从外界传来,打断了他的内视。
那是…一枚棋子落下的声音!
不是真实的声响,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共鸣!仿佛有人在远处的某个真实棋盘上,落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而这枚棋子的落下,引发了规则层面的涟漪,被古河体内新生的星位节点敏锐地捕捉到了!
古河的意识瞬间被这波动吸引。他尝试着将感知向外延伸,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处于深度沉寂状态,根本无法动弹。唯有左边眼眶深处,那之前因小芸危机而短暂亮起的暗金星芒,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图,微微闪烁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微弱的意念波动,不受控制地从古河残破的身躯中扩散开来,穿透窝棚的阻隔,向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流民营地深处延伸!
这一次,古河的意识清晰地“看”到了!
在营地深处,一间相对完整、甚至有微弱阵法守护的石屋中,两个身影正对坐在一方古朴的棋盘前。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焦灼。其中一人刚刚落下一枚黑子,正是这枚棋子,引发了规则层面的涟漪。
让古河震惊的是,这两个对弈者的气息!
一人身形佝偻,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但他的魂力波动,却如同深渊般浩瀚!更诡异的是,这魂力中混杂着一丝让古河心脏星芒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棋圣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本质同源!
另一人则年轻许多,气息凌厉如刀,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锋芒。他的魂力波动同样强大,却更加驳杂,似乎修炼了某种吞噬他人魂力的邪门功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漆黑的、形如枷锁的金属环,环上刻满了细密的、如同棋路般的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压制力!
“观棋…不语…”
一个苍老、虚弱、却带着无尽沧桑的声音,突然在古河的意识中响起!正是那佝偻老者!他竟感应到了古河这微弱的意念窥探!
古河的意识如遭雷击,瞬间缩回体内!暗金星芒熄灭,意念波动消散。窝棚内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古河知道,刚才那一瞬的“对视”,那佝偻老者不仅发现了他,更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明日正午,石屋相见!
“那老者…是谁?” 古河的意识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身上的棋圣气息…还有那个戴枷锁的年轻人…这流民营地,到底隐藏着什么?”
疑问如同乱麻,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星路指引他们来此,绝非偶然!那石屋中的对弈,那佝偻老者的邀请,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明日正午…
古河的意识再次沉入体内那新生的星空。心脏星芒与识海星位节点共鸣着,加速着身体的蜕变。无论明日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需要尽快恢复行动能力。哪怕…只是最基础的移动和交谈!
时间,在流民营地的喧嚣和城墙根下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穿透窝棚的缝隙时,古河那焦黑的左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