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空地,比之前更加沉重。血刀烙印悬浮于古老棋台之上,粘稠的血光翻涌、扭曲,如同受伤凶兽的创口在剧烈搏动。表面那些被古河意念之矢强行撕裂的漆黑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更浓郁、更暴虐的血光强行弥合、覆盖。每一次血光的涌动,都带来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重新压向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凶局的反扑,只会更加致命!
阿九躺在担架上,面如金纸,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沫。刚才那一次“马踏斜日”的搏命干扰,不仅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更让本就重伤的脏腑雪上加霜。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血光翻涌的烙印,带着不甘的绝望。
小芸捂着焦黑的肩膀,剧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看着担架上气息微弱、七窍渗血、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的古河,又看向那即将愈合、威压更盛的血刀烙印,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几乎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墩握着豁口柴刀的手在剧烈颤抖,虎口崩裂的伤口渗出鲜血。他赤红着双眼,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徒劳地对着无形的棋盘规则发出低沉的咆哮。其他弟子更是面无人色,在地,眼神空洞麻木,等待着下一轮死亡的收割。
古河躺在担架上,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灵魂被反复撕裂的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虚无。识海中,那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混沌棋盘虚影,光芒黯淡到了极致,核心处的星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濒临破碎的呻吟。刚才那倾注了全部意志和生命力的意念冲锋,如同回光返照,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本源。
结束了…吗?
他拼尽了所有,甚至不惜燃烧灵魂,也仅仅是在这恐怖的凶局壁垒上撞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缝隙…
这缝隙,此刻正在被更汹涌的血光无情抹平…
而他们这些“残卒”,连挣扎的力气都己耗尽…
棋圣的传承…“守阵”的职责…终究还是…要葬送于此了吗?
一股深沉的、带着无尽疲惫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彻底淹没他最后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嗡…嗡…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震颤,猛地从他紧贴胸口的“无名黑卒”棋子深处传来!那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沉睡万古的巨龙被彻底激怒,发出的低沉、压抑、却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咆哮!
嗡!!!
那震颤瞬间化作实质的冲击!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带着历经万劫而不磨灭的沧桑意志,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冲入古河濒临枯竭的识海!
这股意志,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滋养,而是充满了冰冷的、焚尽八荒的——怒火!
对那方被血刀烙印污染亵渎的古老棋台!
对那扭曲棋圣残局、肆意屠戮的毁灭规则!
对自身这枚承载着最后希望、却被逼入绝境的棋子!
怒火!源自本源、针对规则本身的滔天怒火!
在这股浩瀚意志的冲击下,古河识海中那濒临破碎的混沌棋盘虚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虚影表面的裂痕瞬间扩大!核心处的微弱星光疯狂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灵魂撕裂都要恐怖的剧痛!仿佛整个存在都要被这股外来的、狂暴的意志彻底碾碎、同化!
“呃啊啊啊——!” 现实中,古河猛地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剧烈地弓起、痉挛!紧握【卒锋匕】的右手疯狂地抽搐着,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如同古老棋路般的暗金色纹路瞬间浮现、蔓延!他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意志火焰,而是被一片纯粹、苍茫、燃烧着滔天怒火的混沌星芒彻底占据!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之初的苍茫威压,以古河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这股威压不同于血刀烙印的毁灭暴虐,它更古老、更浩瀚、带着一种执掌规则、俯瞰众生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的君王被蝼蚁惊醒,降下灭世的天罚!
“轰——!”
空地边缘,距离古河最近的一块半人高黑石,在这股突如其来的苍茫威压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刚刚弥合裂痕、重新锁定目标、准备发动更恐怖反扑的血刀烙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剧烈一颤!粘稠的血光瞬间黯淡下去,旋转的速度骤减!其散发出的毁灭威压,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苍茫意志死死压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毒蛇,发出愤怒而惊惧的嗡鸣!
“什…什么?!”
“古…古师兄?!”
赵墩、小芸、阿九,以及所有幸存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彻底惊呆了!他们看着担架上那如同魔神附体般痛苦嘶吼、浑身爬满暗金纹路、散发着恐怖苍茫气息的身影,感受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古老威压,大脑一片空白!恐惧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和战栗所取代!
古河的意识,在这股浩瀚意志的冲击下,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但他残存的一丝意念,却在这滔天的怒火中,捕捉到了一线生机!
“棋…台…” 一个破碎的念头在他混沌的意识中艰难成型。不是对抗!是引导!将这枚黑卒棋子深处苏醒的、棋圣本源的滔天怒火,引向那亵渎棋台的源头——血刀烙印!
“以…身…为…卒…燃…魂…焚…局!”
古河在意识深处,发出了源自灵魂本源、混合着黑卒意志的无声咆哮!他不再尝试控制这股力量,而是彻底放开了对自身的掌控,将残破的身体和灵魂,化作承载这股本源怒火的通道!一个指向血刀烙印的——炮架!
嗡!!!
他胸口的“无名黑卒”棋子瞬间变得滚烫!暗金色的光芒穿透了单薄的衣物,将整个胸膛映照得如同熔炉!爬满他全身的暗金色棋路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无法想象的、纯粹由规则本源构成的毁灭性能量,顺着这些纹路,疯狂涌向他唯一能动的右臂,涌向那柄紧握的【卒锋匕】!
【卒锋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尖啸!漆黑的匕身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其上原本内敛的“过河卒”锋芒被这股浩瀚的本源力量彻底点燃、升华!匕身之上,那“老兵不死”的意志烙印如同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古老符文,缠绕着匕首疯狂旋转!
古河的右臂皮肤寸寸龟裂,鲜血还未流出就被恐怖的高温蒸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紧握匕首的手,却如同与匕身融为一体,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猛地抬起!
目标——棋台“帅位”上空,那被苍茫意志压制、惊怒交加的血刀烙印!
“焚——!”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无形的、凝聚了棋圣本源怒火和古河燃魂意志的毁灭洪流,从【卒锋匕】的锋刃尖端,如同开闸的灭世洪水,轰然爆发!
那不是能量的洪流,而是规则的具象化!是无数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细密的、如同棋路刻痕般的规则锁链!它们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了棋台的阻隔,狠狠地、精准地缠绕、刺入血刀烙印的核心!
“嗤——嗤啦——!”
令人牙酸的、如同烙铁灼烧油脂般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灵魂!
血刀烙印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粘稠的血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疯狂地沸腾、炸裂!暗金色的规则锁链如同烧红的铁索,深深勒进烙印深处,贪婪地吞噬、焚烧着构成其存在的毁灭规则!构成刀锋的规则线条在暗金火焰的焚烧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断裂、崩溃!
“不——!这不可能!!” 一声惊怒、恐惧到变形的咆哮,如同滚雷般从荒原深处传来!正是赵磐的声音!他显然感应到了自己规则烙印正在遭受的恐怖攻击!
血刀烙印剧烈地挣扎、扭曲,试图摆脱那致命的规则锁链。但棋圣本源意志的怒火,岂是区区一道烙印能够抗衡?暗金火焰越烧越旺,锁链越缠越紧!烙印表面刚刚弥合的裂痕瞬间再次扩大,并且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加深!
整个古老棋台都在剧烈震颤!棋盘表面纵横交错的格线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在哀鸣,又仿佛在呼应那焚灭污秽的本源之火!
空地之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神罚降临的一幕!看着那象征着不可战胜的毁灭血刀,在那燃烧的暗金锁链下哀嚎、崩解!看着担架上那如同燃烧火炬般的身影!敬畏、恐惧、震撼…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然而,作为承载通道的古河,代价是毁灭性的!
“啊啊啊——!”
更加凄厉的惨嚎从他口中爆发!全身的暗金色棋路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刺目的光芒!皮肤、肌肉、骨骼…从右臂开始,如同燃烧殆尽的木炭般,寸寸化为飞灰!那不仅仅是肉体的消亡,更是存在本源的燃烧!灵魂如同被投入了恒星核心,在无边的剧痛中飞速湮灭!
“古师兄!停下!快停下啊!” 小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去,却被那股恐怖的苍茫威压死死推开!
赵墩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无能为力!
阿九挣扎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和无力!这力量…这代价…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承受!
古河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本源燃烧的毁灭感中,飞速地模糊、消散。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化为灰烬,灵魂的碎片如同燃烧的星辰般飘散…这就是…卒子的宿命吗?燃尽一切,只为…焚毁那挡路的壁垒?
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咔…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天籁,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悬浮于棋台上空的血刀烙印,在暗金规则锁链的焚烧缠绕下,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那半截断裂的刀锋形状猛地向内塌缩!构成其核心的毁灭规则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炸开!
“轰隆——!”
并非能量的爆炸,而是规则的崩溃!粘稠的血光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西散飞溅,又在暗金火焰的焚烧下迅速化为虚无!一股狂暴的规则乱流瞬间横扫整个空地!
血刀烙印——彻底崩碎!
束缚着所有人的棋盘规则威压,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噗通!噗通!” 幸存弟子们如同虚脱般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写在脸上。
小芸和赵墩不顾一切地扑向担架。
然而,预想中古河彻底化为飞灰的景象并未出现。
燃烧的暗金色火焰和规则锁链在烙印崩碎的瞬间,如同完成了使命般骤然回缩,消失于古河胸口的黑卒棋子之中。古河的身体停止了燃烧和湮灭,但代价己然惨重到无法形容。
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浑身焦黑,如同被雷火反复灼烧过的枯木。右臂连同肩膀以下的部分,连同紧握的【卒锋匕】,彻底化为了灰烬,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断口。左半边身体也遍布着可怕的焦痕和龟裂,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古师兄!” 小芸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颤抖着手,却不敢触碰那焦黑的身体。
“还…还有气…” 赵墩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敬畏。
阿九挣扎着坐起,看着古河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模样,又看向那方古老的棋台。血刀烙印己然消失,但棋台本身似乎也遭受了重创。棋盘格线的光芒黯淡下去,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而那道指引他们前来的星辉棋路,在烙印崩碎后,光芒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指向棋台,而是从棋台中心,如同挣脱了束缚般,猛地向上延伸!星辉流转,重新勾勒出一条清晰、纯净、不再有丝毫污染的轨迹!这条轨迹穿透了上空稀薄的雾霭,坚定地指向荒原更深处,遥指着一个方向——地平线尽头,那在昏沉天幕下若隐若现的、巨大城池的模糊轮廓!
天元城!
与此同时,在棋台崩解、星路重铸、规则乱流平息后的绝对死寂中。
古河那焦黑、濒死的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那枚“无名黑卒”棋子,在耗尽了本源怒火、变得黯淡无光之后,其最核心的位置,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全新的、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生机的——暗金色星芒,悄然点亮。